辅公祏见任风雨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便让人把金条收了起来。
又吃喝了一会,张仲坚问道:“辅总管,你们盘踞在六合县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这军中开销从哪里来?”
辅公祏笑了笑,说道:“以前杨广在六合地区收多少赋税,我们占据六合后,就按他的标准收赋税。
对于老百姓而言,只不过是把以前该交给官府的赋税,转交给了我们,并不增加负担。”
但我们几人听了,不禁一愣。按辅公祏这么一说,这起义军和官府有什么区别?
辅公祏接着说道:“自从我们赶跑了官军,占据六合城后,当天就贴榜公示,免六合县劳役十年。
六合县及周边的百姓知道后,非常高兴,每天都有人申请从军,加入我们。
老百姓之所以拥护我们,而唾弃官府。无他,劳役太重。”
辅公祏一提到劳役两个字,桌上众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痛斥杨广劳役之苦。
特别是杜伏威军中这些将领,情绪非常激动,看来以前没少吃过劳()
役的苦。
说着说着,大家还为那种劳役最苦争吵了起来。
有人说营建东都,造显仁宫、西苑等宫殿最苦,所搬运石料十分沉重,每天都有人断手、断脚,或被砸死;
有人说开凿大远河最苦,天天顶着烈日,泡在泥水中,每一寸肌肤都奇痒无比;
有人说因远征高句丽,被征去当民夫的最苦,日行七十里,脚底板天天长血泡;
也有人说,筑长城、辟驰道、修行宫最苦,工期最急,一天要干二十个小时。
说来说去,众人对杨广摊派的劳役都是恨之入骨。特别是杜伏威军中将领,说得眼泪都流下来。
听他们说,男人们为躲避杨广的劳役,不惜自残肢体,把自己的手弄断,脚弄残,还称之为“福手”以及“福足”。
在他们看来,与其被官府征去长期服劳役,还不如自残。
但是杨广的诏书一下,如果逾期完不成任务,负责的主官可是要被砍头的。
座上有一人提到,有一年杨广心血来潮,要在江都郡城八十里外的一口温泉处,建一座行宫。
期限是三十天内务必建成,因为杨广一个月后,要带着众爱妃到那里泡温泉、吃烧烤。
江都郡守孔力接到诏书后,压力山大,赶紧派军士去村里抓壮丁,建行宫。
要是耽误皇帝泡温泉的大事,孔力这郡守的脑袋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但是,下属回报的消息让孔力坐立不安。
这些年,江都郡的男丁为了逃避劳役,跑的跑,当盗贼的当盗贼,自残的自残。抓来的男丁人数不够,根本无法在三十天内建成行宫。
孔力为了保命,脑筋一转,想到一个好办法。男丁不够,那就抓妇人去建行宫。
于是,整个江都郡立刻鸡飞狗跳起来。军士们押解着大批妇人,前往城外八十里外建造行宫。
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大型建筑是由女人为主力,建造起来。
我虽然也大致知道劳役,但不知杨广时期的劳役如此之多,如此繁重。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官府几年来,始终无法平复各地的起义了。
劳役不止,起义不绝。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道:“官府抓男丁来服劳役,给钱吗?”
席上众人一愣,随即大笑。看他们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肯定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不禁耳根微微发烫。
任风雨向我解释说道:“这官府的劳役是强制性的,不但不给钱,连伙食、衣服、劳动工具都要自备。否则鞭子伺候。”
王雄诞亦笑着说道:“要是官府按照市场行情给工钱,那我们何必起义,巴不得官府找我们去建行宫,运粮食。”
原来,这劳役纯粹是白嫖。这农户中的男丁被抓去服劳役,长年累月不得钱,反要倒贴,何以养家糊口?
怪不得农户要不就自愿自断手脚,想办法逃避劳役;要不就聚众为盗,揭竿而起。
再想想这一路走来,所见农田大多荒芜,心中不禁暗自神伤。
又聊了一会,他们借着酒劲开始痛骂起杨广。
有人说他残暴。奉信郎崔民象,因上表劝杨广不要频频出门巡游,劳民伤财,结果惨遭先割下巴,再砍头。
有人说他拒纳忠言,动辄杀人。大臣薛道衡作《高祖文皇帝颂》,歌颂先帝杨坚时期政通人和,有婉转批评杨广之意。
杨广看到这篇文章,大怒。你个老不死的,我是当朝皇帝,你不歌颂我,去歌颂我爸。薛道衡你莫非想要谋反?
于是,一纸诏书令下,将薛道衡抓入狱中。办案的官员知道杨广的心思,便翻了翻()
薛道衡的诗文,一口咬定薛道衡大逆不道,有谋逆之心。
那时候的文字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怎么强行解释都行。绝望的薛道衡选择在狱中自杀。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嘿嘿。
有人说他骄奢yin逸。每次出巡规模庞大,其随行船队都长达二百余里,所经郡县都要贡献大量精美食物和美女。
但到后面,越说就越离谱。有人竟然说杨广天生是变态,没***,和爱妃在一起全靠手。
更离谱的是,旁边那个人还确认了一句,对对对,他不但没***,还没***。
我听了直想笑,要是没***,杨广肚子那些没法吸收的东西,从哪里出来,难道从嘴里喷出来。
边吃边喷?
一想到这画面,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把桌上众人吓了一跳。
第二天上午,我们几人去看望杜伏威。他还是没有醒来。几个请来的医师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旁边的王雄诞愁眉不展。
我看着脸色苍白的杜伏威,心中恻隐。这样的豪杰若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那才是他的归宿。
到了下午的时候,喜讯传来了。杜伏威居然醒过来了,还能喝下一点米水。
但是我们过去的时候,杜伏威又昏迷过去了。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我们便离去了。
第三天下午,王雄诞派人来请我们,说是杜伏威终于好转了,想要当面答谢我们。
我们几人走进去的时候,杜伏威正背靠垫子,坐在床上,虽然看上去一脸憔悴,但那眼睛依旧是神采奕奕。
这人的生命力可真是顽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