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除了时间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薛正阳见窗前的江河并未开口,便率先搭话:
“你来了啊。”
那声音远比曾经沙哑、低沉、虚弱……
江河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眼前这个老人,只干涩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分寸?”
那老人无言以对。
“你本不必如此的。”
见他沉默,江河心中的怒火不免更甚,
“你当时本不必动用心火。若是当日放那虫蛮离去,你何故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我知道……”
“我当时分明与你说地很清楚!你为何不愿听我的话!?”
“我……”
“你那日胸有成竹的告诉我,说你自有分寸。一年前你将所有事务甩给茅野望,我当你是到了重塑道心的关键时期——
可曾想你是根本没能寻到契机,在这暗室里挣扎求生!
你若当时听了我的劝告不去动用那心火,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江河来回说的,也不过都是一些车轱辘话而已。
他今日所言,与三年前同苍老的薛正阳所言相差无几。
可时隔三年,他仍是不明白,三年前的薛正阳为何执意如此——
倘若放那虫蛮就此离去,眼下薛正阳理应还有几十年的寿命才对!
而薛正阳,则一如既往的沉默了。
因为他无法反驳。
江河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说再多也都是无用,如今薛正阳已经走了错路,变成了这番模样,他已然改变不了因果。
沉默之下,只听薛正阳,忽而缓声道:
“我本以为将自己逼到了绝路,就能够寻到道心的契机的。”
江河皱着眉头,等待着薛正阳的下文——
“我的道心本与师妹相关……道心崩碎,修为停滞后,不得已才根据师尊的卦辞来到鲤国,寻求新的契机。
待那夜与你谈心,坐上国师之位后,我渐渐明白,也许卦辞之中,那重塑道心的机会,便在这方土地、这万千百姓之中。
自浊仙一事之后,我彻底放下了过去,与师妹做了道别,为此而感知到了道心的萌动。这让我无比坚信,重塑道心的机会,源自于我肩负的职责。
但饶是我如何深受百姓信任、爱戴,那本该有所萌动的道心,自始至终都未有动静,这让我倍感疑惑。
我想……兴许是我为这片土地,这个国家,这些子民——为它们做的都还不够多、不够绝。
曾经因师妹塑造道心之时,大抵是在我濒临绝望之际。
当时我与师妹相差实在太过遥远……我发了疯似地,不顾一切地想要与她并肩而行,可正在我苍老之际,看着仍然年轻如初的师妹,却越发感到了绝望与无力。
但我仍是想要站在她的身边,与她遥望同一片风景,成为她所期待的,那个命中注定的唯一。
似乎是我的执念感动了上苍,那道心便在我绝望之际砰然诞生,无声无息,玄而又玄……
有了前次的经验,我不免觉得,自己需要对鲤国付出的更多一些。
我理应为它献上我()
的一切,乃至我的生命——
只有将自己亲手推向绝望,才能在绝望之际焕发新生。
而在第一次动用心火,败退乘胜追击的蛮军之时,我也确切感觉到了道心的异动,这让我更加确信自己走地道路没错……”
江河迟疑道:
“所以在面对蛊池之时,你便动用了第二次心火——你希望通过你的一次次付出,而换来道心的回馈。”
薛正阳点了点头:
“如你所言。”
“可结果呢?”
“……”
薛正阳沉默了半晌。
江河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一片寂静之中,渐渐响起了薛正阳遗憾的叹息:
“我本以为能够寻到的。
但或许……是我太急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