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山野微凉。
鱼剑一袭短衫,***的皮肤缠绕着灰白的绷带。
他提着剑,大汗淋漓地自山巅走来,晚风蒸腾着他浑身的汗液,让山中的夜晚更显清凉。
手上提着的,是他自凡俗带来的,自小便陪在身边的宝剑。
他为这柄剑取名“鱼肠”,寓意它是如自己心肠一般,不可或缺的伙伴。
而今正是练剑归来,踏着月色要往外门弟子的宿舍去。
他已在剑山上待了数月有余,也总算是习惯了山上的生活。
虽然与预期相比要轻松太多。
他事先有预想过,山间清修的生活会很苦。
因为剑宗弟子要练剑,同时又听闻仙人要辟谷。
他很怀疑,在不吃不喝的前提下,自己是否能拿地动这三尺青锋。
好在发现剑宗的伙食还算不错,周遭师兄们一个个吃相堪比牲口,他也便放下心来。
所以对剑宗实际上的感受,其实并不比他在凡俗时要辛苦太多。
无非是练剑、吃饭、练剑……
他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
那些已经入道的师兄,还有固定四个时辰的修行时间,而自己只能将这四个时辰的时间,分配在日复一日的挥剑之上。
他觉得,自己未能入道,是他还不够用功。
所以除了睡觉的三个时辰,吃饭的一个时辰之外,剩下的时间,他几乎沉浸在山巅练功房里,做着重复的工作——
今天一如既往,估计已到丑时,他要赶紧去水房洗漱一番,应对明日孙长老的早课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孙杨长老一直很关注自己。
这连让他打瞌睡的机会都不曾有过,生怕哪天就被赶下山去,与长生分道扬镳。
山中数月的时间,他那身为一国皇子的锐气,早已被消磨干净——
早些时间,他还端着自己身为皇子的架子,认不清身份,偶有顶撞几位师兄的时候,不日便被打的满地找牙。
他又是个不服输的人,哪怕被揍得走不动道,也总要嘴上逞强两句,那几位师兄又誓要打的他哭爹告娘,低头认错,彼此也就这么杠上了——连带着他一身的伤。
虽然鱼剑心里憋着口气,但经过师兄们的毒打以后,也深知自己实力欠佳。
故而把这口气憋在心里,早晚有一天,会堂堂正正的把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好生还回去。
这就更不能被轻易赶下山了。
所以更要抓紧时间洗漱歇息,免得明日惹来孙长老的不快。
鱼剑很累,脚步还显迟钝,但精神头很足,硬生生拖着僵硬的步子,迈下一节节青石台阶。
可那本有些松懈的精神,只在下一瞬,便被顷刻洗涤——
下山小径的尽头,伫立着一人背影。
天色太晚,又是背对,他根本看不清楚那人是谁。
但见尽头之人身着的,是内门弟子所着的洁白衣袍,而非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所穿灰白衣衫,他原本紧绷的心神,又缓缓放松下来。
还好不是自己的师兄们。
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天天夜里不睡觉,背着所有人刻苦用功,他一定会被那几位师兄嘲笑的。
他脾气倔,听不得别人嘲讽自己,哪怕知道弯腰附和便会相安无事,也不愿这么做。
爱逞强是个毛病,但就是不改,也不想改。
只不过,要是被他们嘲笑了,到时免不得又是一阵争辩。
还好,据说内门弟子个顶个都是地境之上的强者,应该没兴趣理会自己一个还未()
入道的小辈……
不过,为何会有内门弟子,出现在这外门偏峰中?
鱼剑心中多有疑惑,隐约间,也渐渐猜出对方的身份。
据说孙杨长老膝下是有一个天赋极为出众的子嗣的,那位师兄早在鱼剑出生那年,便踏入到地境之中,如今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了。
只不过偶然间听几位师兄说,前两个月,也就是他来到剑山的那段时间,这位内门孙师兄,好像因为在看守剑宗大门的时候,犯了些错误,放了个不该放进来的人。
东窗事发后,念在他是孙杨长老的独子,也并未如何重罚他,只是让他去到葬剑崖中面壁思过,反省多年后,这件事也便算是结束了。
葬剑崖是用来让犯了错的剑宗弟子,面壁思过的一处地方,也曾有犯过大凶大恶之罪的剑宗门人,被关押其中,近乎可以说是剑宗的天牢。
它紧靠外门侧峰,距离剑宗主脉还算偏远。
而今才过去没几个月的时间,这孙师兄还没到“刑满释放”的时候,难不成此次是偷偷跑出来,找孙杨长老的?
鱼剑并不想惹太多麻烦,便加快脚步,匆匆迈下阶梯,准备向着那位内门师兄,行一个同门礼后,便当作不认识一般,匆匆溜走就好。
于是,他不过多抬头,只看着自己踩在青石台阶上的双脚,不断向山下迈去。
悄然间,有浓云笼罩在月光之上,使他眼前逐渐变得昏暗。
但好在双眼已经适应了夜色,依稀间也能看清脚下台阶,并不会造成怎样的麻烦。
他走地很快,那人也只是静默伫立,两人的距离由远及近,鱼剑不一会儿便要走到那内门师兄的身前。
在只差三四个台阶的距离时,鱼剑抬眼看了那师兄一眼,隐约间,似乎是与那师兄有所对视。
他果然也在注意我么?
鱼剑清了清喉咙,反握长剑,置于心口,让剑鞘直冲自己脚尖,低头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