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子缓缓走到江河的身边,宽大的手掌搭在了江河的肩膀上,笑道,
“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明才如此死心塌地,就连死后都考虑着你的安危。
明河,你能跟为师解释解释么?”
江河强忍着胸膛的闷痛,小口喘息着混杂腐烂尸气的空气,道:“弟子也不知。说来也不怕师父笑话,弟子其实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越与一个将死之人相交莫逆,心也便越痛。”江河苦笑一声,“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去并不好受,所以为了避免心痛的事情发生,最好的办法便是不交朋友。”
“所以明才才说,他每次找你,你都对他爱答不理的。”
“原来师父问过他这般事情么。”江河点了点头,“孙二才是一个缺乏关爱的人,所以当他确认自己有被关爱的可能时,便会拼尽一切的去追寻。但正因如此,弟子才更会远远躲开,免得产生些不必要的麻烦。”
“呵呵……与为师想得不错,明河,你果真是一个冷血之人。”青玄子很满意江河的回答,“你真的很有意思,冷血却又有情。”
江河并没有回答青玄子的自语。
“事不关己,便会冷血的漠视一切。但自知会被情感所困,便避之不及,却反而源于你的有情。一个冷血而又有情的人,当真是为师想用心栽培的好人选。”
“师父谬赞了。”
“你这般品性,倒是让为师更为放心了啊……”青玄子笑地意味深长。
江河却猜不透那所谓的“冷血有情”,与青玄子放不放心有什么关联,只当这是青玄子稳定自己的话术之一。
“这明才,终究是看不清自己啊。一腔衷肠,却是被你这冷血之人辜负,自以为能体会他人的偏爱,却不曾想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一条挥之即来的狗。”
青玄子轻轻笑着,像是在嘲讽孙二才的蠢笨,又像是对他死后执念的嘲讽。
江河手中紧紧握着那宽厚铁铲,没有反驳,一点点将那坑位挖的更平整。
“好生将他埋了吧,为师且回去准备些事情。待你回到偏殿后,切记严加看守那顾青山。而今“阴血”已成,为师的计划,也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他又拍了拍江河的肩膀,“待这一切事了,你也便不用担心活在这担惊受怕的环境里,也许为师会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颐养天年,到时候,为师便将毕生所学皆传授于你。
只要事情办好的话。”
青玄子没再多解释,江河却听见他的鞋靴踏在泥泞的土地上,脚步声越发的模糊。
看来,他放心的离去了。
江河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任由夜晚的冷雨拍打在自己的面颊、四肢、脊背上,仿佛只有冰冷的细雨才能()
扑住他胸中的气焰。
他将土坑刨好,又背负起孙二才,将他平平整整地放在土坑之中,土坑挖的还算平整,只因江河不愿他死后还生活在不遮风雨的陋室中。
“至少,也让你小子睡得舒服一些吧。”
“说了让你晚点突破、晚点突破,至少还能多活两天不是?”
江河深知,面对孙二才的死亡,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饶是孙二才晚两天突破,也只能为他惨败的人生多续上两天的性命,却不能改变如今这凄惨的结局。
因为就连江河,在青玄子的面前也是顺受着一切。
青玄子对孙二才的嘲讽,让他很不是滋味。
但这又能如何呢?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选择漠视,任由一切如青玄子的意愿发生。
这不是江河第一次感受到弱小的无力,却是江河感触最为深刻的一次。
青玄子说的不错。
他的确冷血。
他也的确有情。
他把孙二才当作朋友了么?
或许到现在也还没有。
可他仍然觉得难过,甚至是悲愤。
因为他不希望,一个在死前仍然惦念着他,一个被自己欺瞒却仍然撕扯着喉咙告诉他逃的人,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
“二才啊,那老比登说的没错啊,你确实很笨。
可你不只是笨在自己的衷肠被我辜负……
你也笨在,错把这个人面兽心的师父,当作你想为之付出一生的恩人。”
将那眼下的深坑一点点填平,江河却并未再过多停留。
因为他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青玄子明确告诉他,接下来兴许会彻底结束这有关青玄观的一切。
他的准备,想必不需要多久。
许是这两日,又或者便是天亮之后。
江河知道,青玄子如今对自己还算信任,那最好的逃离时机就在眼下——
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感春伤秋。
逃离青玄观的机会,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