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孙二才本也偏激,()
看不惯一直被师父夸耀的江河,此时也毫不避讳,“你走后,大师兄之位于我而言,便如探囊取物!”
“噗——”江河笑出了声,“不好意思,没忍住。”
江河的反应,在孙二才看来不过是在嘲笑自己没那个实力。
他本就残缺,听不得他人讽刺,而今显然更为恼火了:“你就笑吧,待我今日揭发你懈怠修行,让师父好生骂你,这大师兄之位便注定与你无缘!”
“还有这等好事?”
江河惊喜地走回孙二才的面前,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二才啊,师兄往日都错怪你了,整个道观,只有你才把师兄放在心上啊!”
“啥玩意儿?”
“就凭你对大师兄之位如此热忱,待大师兄“还俗”之后,此位非你莫属!”
孙二没明白江河什么意思。
他、他不想和我竞争大师兄之位?
他本以为这么说后,江河多少会有点危机感。
毕竟成了青玄观的大师兄,便能享受师父的偏爱、道观的诸多修行资源,修为自当一日千里,更不用再做些清扫卫生的杂活。
可这江河竟然想将其拱手让人!?
江河见孙二才怀疑起人生来,也懒得再搭理他,加快虚浮的脚步,径自向广场的青风殿走去。
按理来说,师父这时应当已在青风殿等候。
迟到的人是要挨罚的,江河如今寄人篱下,不想触这个霉头。
行进之余,想到孙二才那争强好胜的模样,江河又是不自觉又笑了出来。
这小子,真当这“大师兄”是个宝呢?
在青玄观里,“大师兄”是流动制的。
但并非是按修为流动,修为高者得。
它之所以流动,只是因为前头的大师兄,都已经“还俗”了。
正因上一个大师兄“还俗”,才换得下一位弟子顶替其名。
就在曾经的“江河”被带来青玄观的这一年里,青玄观便已经“还俗”了足足十一位大师兄。
师父青玄子对外声称,那些大师兄或是修行走火入魔出了岔子,或是想要娶妻生子,故而不再适合修行,“还俗”回家了。
但只有江河知道,大师兄们其实是死地透透的。
原主曾在起夜时,亲眼看到那行尸走肉般的师兄,浑浑噩噩的走向禁地后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他不敢和师父提及此事。
因为那后山上的坑不止一个。
自入观以来,不少弟子也曾怀疑师父的说话,想要出走。
毕竟一年间还俗十一位弟子,这甚至称得上有些诡谲。
于是他们也便向师父请辞,还俗回家了。
师父很痛心的表达了挽留之意。
当晚,后山的坑便又多了几个……
如今还在观中修行的十数位弟子,大多是相信师父一面之词,还妄想得道成仙的倒霉蛋。
孙二才则是这群倒霉蛋里,最傻的那一个。
回忆间,江河已经走进了青风殿。
青风殿的装饰风格与整个道观基本趋于一致,高情商的描述是带有淳朴的自然气息,情商再低点便是叙利亚难民营。
在江河看来,整个道观和临时堆砌起来的棚屋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大殿中砖瓦破败,野草遍布,甚至连个供人跪拜供奉的蒲团都没有。
他名义上的师父青玄子,便站在道观供奉的天尊正前闭目养神。
连天尊像都是破的,这能是个正经道观?
青玄子身着一身深蓝道袍,手持一柄泛黄()
拂尘,苍老的面容上不含风霜,显得正气脱俗,比一众底下议论纷纷的小道士不知高人风范到哪里去。
但江河没看到那国字脸的大师兄。
他心里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见江河与孙二才走至一众弟子之前,青玄子才缓缓睁开双眸,那被鱼尾纹所点缀的双眸明亮清澈:
“静。”
他只缓缓开口,便压下嘈杂的人声,所有人都站的笔直,向着青玄子谨慎作揖。
青玄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人都到齐了。”
“师父,大师兄还没来。”
江河觉得不对劲,思索着小道士“江河”与师父的关系,觉得这么打断应该没问题后,便连忙道。
青玄子静静瞥向江河,半晌,却是长叹了一声:
“明镜来不了了。”
他顿了顿,
“就在昨夜,明镜来我房中拜别了我,还俗回家了。”
江河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耳边骤然再次响起议论的嘈杂声。
“静。”
室内的声响便如过山车般起落,青玄子一声令下,所有人便又一次静默不语。
“明镜之事,为师甚是惋惜。他是一个修行的好苗子,只可惜断不了红尘纷扰……”
借着江河的话头,青玄子已经开始在总结大师兄明镜在道观的经历、为人。
但具体说了些什么,江河却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
他只是又想起了,大师兄国字脸的笑颜。
那又虚又乐的模样,活像个被狐媚子勾去精血的童男。
可当时的他虽然体虚,但还活着。
也没有人觉得他会“还俗”。
却没想到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便又是阴阳两隔了……
江河很喜欢“又”这个字眼。
小道士江河初入道观之时,还被一众师兄们戏谑地称作“十三师弟”,大家和和睦睦。
那时他立于人后,宛若不起眼的喽啰。
紧接着,便平均一个月含泪送走一位师兄,他的位置也便随之迈前一步。
而今,他已然立于所有人之前,就连与他前后脚入观的孙二才都称他为师兄。
“十三师弟”终于成为了“二师兄”。
可“大师兄”却又走了。
而“大师兄”之位,是流动制的……
江河不敢再往下想了——
“明河。”
青玄子突如其来呼唤着江河的道号,让江河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弟子在。”
这青玄子一喊他,他都能猜出对方放的什么屁了。
在方才江河回想国字脸大师兄时,青玄子早已经铺垫好了要说的一切。
所以此时,青玄子只是举起手上的拂尘,轻轻拍了拍江河的肩膀,笑了起来。
他笑得是那般慈眉善目,便如三月杨柳下所连携的春风。
可俯腰恭听的江河,如今只想给这老比登一拳头,最好打碎他的牙口,以防他接下来吩咐自己虽已猜到,却也最不想听到的内容——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青玄观的大师兄了。”
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