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吓了一跳,进入益都县城的时候,张五子反复说过,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想办法渗透到云门山土匪窝子里去。
当时陈宝祥以为,张五子想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胜利,如今看来,他不毁坏云门山的一草一木,就是想要取而代之,成为这里新的山寨之主。
由此可见,张五子是一个野心巨大的人,明明是来杀土匪、抢黄金的,他却给自己赋予了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进入山寨,开始另外的人生。
陈宝祥觉得自己受了骗,恐怕张五子也骗了冯爷。
他继续听下去,张五子笑起来:“这个小小的云门山我还不看在眼里,只不过暂时落脚,告诉兄弟们化整为零,散入民间,没有召唤,干万不要轻举妄动。”
陈宝祥彻底懵了,他看不透张五子,对方一定会帮他杀了半天妖,可最终结果如何?是少了一个土匪团伙,还是多了一个更厉害的团伙?
他站在那里,耐心听着。
两个线人你一言我一语恭维张五子:“大哥,你在韩长官部队的时候,早就名声在外,那时候多少人拉你出去另立山头,你却什么都没干。韩长官死的时候,你就说过,人生在世,不能庸庸碌碌,如今终于有机会,我们重新杀回来。如果你揭竿而起,附近至少有几十个山寨回应,到时你就成了山寨联盟的老大,可以做一番事业……”
“你们两个听着,干万不要走漏消息,我们不能得罪冯爷,那可真是个神出鬼没的大人物。另外还是像半天妖一样,兔子不吃窝边草,就算要抢劫,也到远处去,得手之后立刻闪退。总之,兄弟们跟着我,不会吃亏,一定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就像从前的梁山好汉一样。”
陈宝祥无声地苦笑起来,日本鬼子占领济南,就算有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到了这个年代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的战山为王,跟现在怎么相比?
他回到座位,两个线人已经离开,只剩下张五子。
“陈老板,线人报告,半天妖已经下山,跟我们从前调查的一样,带着八个保镖,全都是腰插双枪,口袋里装着手榴弹。”
陈宝祥有些紧张,他无法相信张五子,就算是抓到了半天妖,恐怕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都要由张五子掌控,他只能做个傀儡,在旁边跟着,或许还会背黑锅。
面对这种情况,陈宝祥脑子急速运转,他要想个办法摆脱这一切,至少要跟张五子平起平坐,不能成为对方的附庸。
“张先生,之前我们似乎说过,一旦行动暴露应该怎么办?就算回到济南,这边的人也会追杀过去。”
张五子摇摇头:“出现意外,我们就占据云门山,反客为主,用山里的武装势力抵挡敌人。最后守不住,还可以从后山撤退。云门山地势险要,敌人不太容易攻下来的。”
陈宝祥现在心里凉到了底,他发现张五子的野心巨大,既不是为了黄金,也不是为了抢劫,而是想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创造一番更大的事业。
所以冯爷派他来,实际是养虎遗患,给了张五子一个爆发的机会。
太阳落山,线人的消息迅速传来,半天妖即将进城,他们来的早了些,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去杨柳青那里。
张五子传下命令,所有兵力从后面向前兜过来,八个保镖必须死,不能让任何一个逃脱,违令者斩。
到了晚上八点钟,一切准备就绪。
张五子带着陈宝祥,到了杨柳青宅院对面的一个茶楼上。
宅院的院墙很高,几乎跟茶楼的窗口齐平,张五子直接花钱包,下了二楼,然后在窗前搭起了桌子,他们爬上桌子,能够看到院里的情况。()
北屋亮着灯,一阵阵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看起来,半天妖和杨柳青的关系非常融洽,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张五子拿出望远镜,观察屋里的情况,但是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已经决定半夜十二点动手,那时候半天妖应该已经睡了。
在这种临场指挥的过程里,陈宝祥仔细观察,张五子了解的情况非常详细,两人交谈时,只是没有说出来,院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大概都在张五子的记录在内。
“陈老板,院里的所有水缸都已经下了蒙汗药,他们支持不了多久,等到醒来,恐怕就到济南了。”
陈宝祥半信半疑,他并不觉得一大包蒙汗药就能解决问题。
一直到了深夜,张五子的线人传来消息,院子里亮着灯,所有人都倒下了。
外围的六个人已经清理干净,现在可以自由行动。
张五子带着陈宝祥,直接去了对面,推门而入。
北屋亮着灯,却没有一丝声响,西厢房里亮着一盏小油灯,也是毫无动静。
陈宝祥去了北屋,半天妖和杨柳青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旁边的丫鬟也靠着墙角坐着,垂着头睡了过去。
这就是中国古代蒙汗药的力量,一碗水下肚,药效发作,必倒无疑。
所有人动手,把半天妖绑起来。
陈宝祥走过去,托着半天妖的下巴,这是一个面目俊朗的中年人,虽然是在昏迷状态,仍然看得出他有很好的面相,天庭饱满,地阔方圆,鼻梁又高又直,双唇无比红润。
这样一个人,谁都无法把他跟山贼草寇联系在一起,但他偏偏就是,而且犯下了最严重的错误。
陈宝祥内心气往上撞,如果不是被张五子一把摁住,他就会拔刀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