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你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些装睡的人。我做我的,你做你的,总有一天你就会发现,你做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做过,而我们做的事情,也正是你尝试要做的。对待列国强敌,除了比他们更狠、更猛烈、更疯狂之外,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周军师喝完了那碗茶,在桌子上放下十个大洋,飘然而去。
外面,有四个人立刻跟上,都是他的手下跟班。
他们向东转入按察司街,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陈宝祥跟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顿时觉得手脚发麻,浑身无力。
他以为八方面军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个个都是神枪手、大刺客,能够兵不血刃就结束战斗,哪怕是一天解决十个鬼子,一年之内也能把济南的鬼子杀干净。
这样一来,老百姓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出力流汗,更不用流血牺牲,就能重新赢回自己的家园。但他错了,八方面军也是人,不是神,周军师是军师,不是仙,所以他们用的办法,跟普通部队用的大同小异。
要么长枪短枪,要么手榴弹和短刀。
到现在,就连陈宝祥能够想到的用炸药包开路,他们也早就想到,而且准备好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简单易行的方法,尤其面对日本鬼子,大爆炸开始的时候,谁都无法幸免。
子弹不长眼睛,火药更是如此。
陈宝祥能够想到,一日大战开始,他熟悉的这座城市就要变成废墟和瓦砾,然后到了明年、后年,爬满了青草,完全覆盖,最终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回到米饭铺的时候,柳月娥正在收拾桌子。
“当家的,来的客人没用碗筷,喝了茶就走了?”
陈宝祥点头,他知道周军师不是一个热衷于美食的人,时刻保持清醒,不会让任何荤腥之物打扰自己的思想,所以这个人才自始至终冷静得可怕,分析情况,一针见血,决定计划,不可更改。
他还没决定好,怎样跟柳月娥说,所以坐下来慢慢喝茶。
“当家的,我在后面听说,他们带了炸药包过来,是不是又要炸火车站和泺源公馆?这一次干脆把济南的铁路全都炸掉,日本鬼子的武器就运不进来了。”
柳月娥现在说的话,已经完全脱离了家庭妇女的样子,对于济南当下的形势,似乎深有了解。
陈宝祥转过脸,看着柳月娥。
如果单纯是从周军师那里听个三言两语,柳月娥说话不会有这么大的底么。
“秀儿她娘,你说的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柳月娥红了脸:“没有谁,是我自己胡乱听说的——”
啪的一声,陈宝祥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我只想听实话。”
“是修夫人教给我的,她到家里来送米、送面、送钱、送物,还告诉我,她对济南没有任何依恋,唯一的目标就是杀鬼子,所以我和她只是姐妹,没有仇恨。她告诉我很多道理,男人和女人生来平等,外敌入侵之时,老弱妇孺都有责任挺身而出,保护家乡。如果我们能够消灭日本鬼子,哪怕是被打残了,打死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能过上好日子。这都是修夫人告诉我的,她很敬重你,也很敬重我。真正的两口子就应该像你我一样,建立一个家庭,好好维护后代,任何一方见异思迁,都是罪大恶极。”
陈宝祥明白了,修夫人一直都没有置身事外,而是时刻关注着陈家米饭铺。
这边,当陈宝祥在外面拼死搏斗的时候,修夫人已经为他安排了一切。
“修夫人给你多少钱?”
“三千个大洋,已经装在咸菜坛子里,埋在树底下,做了记号。就算是房子不要了,到时()
候回来把银元起出来,咱们也能够过生活。”
陈宝祥叹么,他把修夫人想得过于柔弱,总是想保护对方,可现在明白,他才是最弱的那个人。
修夫人跟随着周军师,早就练成了运筹帷幄的高明手段,济南这些事根本难不倒她。
“秀儿她娘,你不该要她的钱。”
柳月娥摇头:“修夫人说了,这些钱不是给我的,也不是给你的,更不是给孩子的,她是为了整个济南。如果赶跑了日本鬼子,家家户户没粮没钱,没米没面,那这些钱就要贡献出来,为老百姓解决生活问题。那些有钱人为富不仁,越是到了饥荒灾年,越囤积居奇,咱老百姓不能这样,八方面军给的钱,就是为了应付这一招。”
原来,修夫人还教给柳月娥很多,她自己不识字,只能死记硬背,背了几百遍,才记住这些。
陈宝祥愣在那里,他现在觉得,看不清修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