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国禅寺方向,传来悠悠钟声,让他忽然惊醒,有醍醐灌顶之感。
只不过就像冯爷所说,他只是个厨子,在这场神仙大战当中,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是随波逐流。
进了禅院,迎着修夫人探询的目光,他快速挤出笑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怎么样?”
“已经找了冯爷,他答应想办法。别担心,既然铁大将军都来了,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告诉白小姐,万事俱备,静待东风。”
修夫人闯荡江湖多年,陈宝祥的表情瞒不过她。
“到底出了什么事?济南城里是不是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陈宝祥无法回答,对于日本鬼子的部署,他永远都猜不透。
“陈老板,真正担心的是你……我和白小姐,为了脱离日本鬼子的掌控,从北平到济南,又想去太行,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一身轻松。只有你,原本只是局外人,被我们拖进来,才会如此坐立不安。你放心,就算前路上出了任何危险,我们都不怪你。”
陈宝祥心里憋得难受,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下,所有事情都悬着,所有的路都堵着,让她们下不了山,也出不了城。
“修夫人,我们是绑在一起的,同生死,共进退。”
修夫人笑着摇头:“当然不是,对于济南城来说,我是过客,而你不同。就算今日一切灰飞烟灭,你还是可以回到米饭铺,继续你的日子,等待中国解放。如果真的发生意外,不要以我为念,好好地过日子,答应我。”
这就是陈宝祥最担心的,前路漫漫,命途多舛,谁也不知道撤离的过程中将会发生什么。
日本鬼子的子弹不长眼,不会刻意避开白凤凰或者修夫人,也不会避开任何不该死的人。
“修夫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刻,我愿意……我愿意用自己的胸口为你挡枪——”
这就是陈宝祥的心里话,过去,他从来不觉得哪一个人值得他付出性命,只有修夫人深入他的内心,让他无所顾忌,也无所畏惧,这句话脱口而出。
修夫人握住他的手,仿佛已经洞察他的内心:“陈老板,谢谢侬。”
他们()
在院中树下站了很久,没有人来打搅,仿佛时间凝固,可以一直站下去。
几片树叶落下,落在陈宝祥肩上。
他忽然觉得,整个干佛山都变得无比渺小,只有他和修夫人紧握的手,超越了整个世界,永恒存在。
正因如此,不管修夫人走了还是死了,他都无法重新面对柳月娥。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人快步而来。
到了门口,两人抱拳:“请教一声,我们来找陈宝祥陈老板。”
陈宝祥迎上去,两个中年人低声自报家门:“枣庄飞虎队奉铁大将军命令前来传讯,让我们来通知阁下,今晚子时,直接出发,乘坐马车,西行出关。”
两个人说完,撩起长衫,拍了拍腰间的短枪。
陈宝祥又惊又喜,惊的是飞虎队不声不响就摸上山来,足以证明他们根本没把四周的鬼子放在眼里,喜的是白凤凰和修夫人有了活路,很快就能逃出生天,去往太行。
“多谢多谢,请报上铁大将军,已经准备好了,感谢他援手之恩。”
两个中年人抱拳回礼,向修夫人扫了两眼:“陈老板,我们要见白凤凰小姐,见到她本人,才能回去向铁大将军复命。”
修夫人领着两人,到了白凤凰的屋里。
两个人目光如电,连续向白凤凰、修夫人、陈宝祥的脸上、身上打量,随即迅速告辞。
这些人办事,干净利落,极有分寸,正符合飞虎队的风范。
等他们离开,白凤凰感叹:“国人当中,大有豪杰。早就听说枣庄飞虎队横行齐鲁,无敌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中华大地有这等健儿,何愁日寇不灭?”
在这两个飞虎队高手面前,陈宝祥显得木讷蠢笨,无法相比,脸一红,尴尬地垂下了头。
“陈老板,我们走后,你赶紧回米饭铺,就当这一切化为泡影,不要让日本鬼子找到米饭铺的任何破绽。”
白凤凰纵观大局,轻声叮嘱。
陈宝祥此刻心里七上八下,恨不得今晚子时来得越晚越好,他就能够跟修夫人多待一刻。
白凤凰察言观色,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我这边没事,不要进来。”
修夫人牵着陈宝祥的手,回到自己屋里,在桌上点起了一支檀香。
“陈老板,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希望你不要以我为念,过好自己的日子,等待他日相见。我发誓,济南解放之后,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是你的人。”
她能说出这句话,陈宝祥已经感动得无话可说。
他要的,也许就是这样一句山盟海誓。
虽然没有拜堂成亲,但他们两个人的心已经贴在一起。
修夫人坐下来,嘴角带着微笑,忽然长叹一声:“从没想到,白小姐做事如此决绝,我本来以为她舍不得红尘俗世中的璀璨光芒——从山巅跌到谷底,生活将会黯然无光。她跟我说过,厌倦了跟豺狼斡旋的日子,一定要奔向太行,奔向光明,跟这群魔乱舞的世界做个了断。”
在此之前,陈宝祥并不觉得济南城有什么不好。
不管是韩长官还是日本鬼子,都跟老百姓的普通生活隔着一段距离。
如今听修夫人如此说,他也觉得,今日之济南,暗无天日,老百姓倒悬水火,等待着天兵天将搭救。
“陈老板,你知道吗?世上从来没有救世主,只有全民抗日,勇敢杀敌,才能迎来华夏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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