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陈宝祥只有一个心愿——给游沧海留条活路,给八方面军一点面子,让济南城暂时恢复平静。
如果游沧海死了,八方面军绝对不能善罢甘休,陈家米饭铺也会在狂风骤雨之下,灰飞烟灭,不留踪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陈宝祥不是圣人,做任何事情之前,先考虑柳月娥和三个孩子的安危。
“陈老板。”
游沧海转头,看着陈宝祥,眼神凝聚,有了一丝活力。
“是,游先生请讲?”
“你是梁山好汉跳涧虎陈达的后代,对吧?过去,梁山好汉占山为王,替天行道,何等威风?后来,他们被朝廷招安,打辽国,征方腊,也是一时之雄。如今,形势不同了,你为日本人服务,为日本人的狗汉女干服务,对抗八方面军,岂不是忘记了老祖宗的训诫?”
陈宝祥摇摇头:“我只是个良民,不懂国家大事,只知道做饭卖饭,让南来北往的老百姓吃上饭。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
“日本人杀了那么多济南人,你不知道?”
陈宝祥语塞,如果他回答不知道,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丢了济南人的脸。
“我……知道。”
“日本人杀我父叔兄弟,辱我姨母姐妹,作为济南人,你该如何去做?”
游沧海并不咄咄逼人,但这些话,仿佛一根根烧红的铁筷子,插在陈宝祥的心口上。
“游先生,我是良民,攻城杀敌,破阵斩将,那是韩长官和南方军的事。”
“没有韩长官和南方军呢?济南人就活该被日本人欺负死?历史上,扬州、嘉定都曾被北人屠城,如果济南像南京那样,遭日本人屠城,你和家人还能活下去吗?”
陈宝祥打了个寒颤,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游先生何必难为陈老板?你这样的问题,就算去问华夏最著名的智者,也未必有答案。如今这乱世,走一步看一步吧,还能怎样?”
毕敬掌控一切,此前历下亭一战,如果李擎天当时就将他击毙,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惨烈场景了。
“不需要超级智者,太行那边就有人民的军队。八方面军的终极目标,就是赶跑日本鬼子,让老百姓成为国家的主人。毕先生,你觉得自己很有远见,直接投降日本人,抛开东北军老帅,用‘鼠目寸光四个字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毕敬哈哈大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口舌之争,他根本占不到上风。
日本人占领济南,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掩盖侵略军的本质。
“我只想知道那三件事的答案。”
毕敬把问题拉回来,逼迫游沧海说出实话。
游沧海摇头:“我说过,无可奉告。不管你使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放弃信仰,向你们投降。”
毕敬没有会直接动用火筷子,而是挥了挥手,让手下先把游沧海带出去。
“陈老板,现在,我又需要你演戏了。你假装被他打动,违背我的命令,把他放走。”
陈宝祥愣了,他始终夹在各方势力之间,有时候帮这个,有时候帮那个,全都是身不由己的烂事。
“为什么放他走?”
“陈老板,这些事不要问,你能做的,就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又被他言语刺激,终于觉醒,明白吗?”
陈宝祥苦笑着点头,他当然明白,双方都在放长线钓大鱼,但是不知道,到底哪一方是鱼,哪一方是渔翁?
猛地,毕敬大声吼叫起来:“真是废物,笨蛋!陈老板,我让你帮我劝降五老板,你唠唠叨叨,刚刚说了些()
什么?大日本皇军给你高升的机会,你却置之不理,简直该死!”
这就是一场戏,陈宝祥以前喜欢看戏,现在只能演戏。
“如果不是看在船越先生面子上,你早就完了!大观园开馆子,门都没有,敢跟神枪会、万花楼、八方面军私通款曲,敢跟日本人对着干,阳奉阴违,陈老板,你大概是活腻了吧?”
陈宝祥只能随声附和:“抱歉抱歉,我就是个厨子,逆来顺受惯了,真的不懂国家大事。对不住,对不住了。”
毕敬怒气冲冲,拂袖而出。
陈宝祥无奈,跟在后面出来,站在台阶下,看着这一行人向西去了。
毕敬指导他演这出戏,戏没演完,对方就走了,弄得他稀里糊涂。
回到店里,他刚关上门,屋顶瓦垄一响,李擎天就飘然而落。
陈宝祥吓了一跳,后退三步,闪在桌子后面。
李擎天缓缓地坐下,取出手枪,放在桌上。
“陈老板,明人不做暗事,我是来救人的。不但救人,而且要把地图带回去。”
陈宝祥终于明白,为何双方绕来绕去,始终都在拉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