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用力抹了把脸,整顿精神,注视着毕恭的脸。
“我还能做什么?”
“不用不用,已经很好了。二弟说,招待完船越先生,一定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你。唉,这年头,真正值得托付的人不多了。陈老板,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常来常往,共同发财。”
有人跑进来,向毕恭报告:“都布置好了,兄弟们选择了制高点,全面布控,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开枪,任何人都逃不掉。”
毕恭大笑着,跟着来人走出去。
陈宝祥又喝了一杯茶,晃晃荡荡,走到后院,进了北屋,栽倒在床上。
他万分舍不得,毕竟这屋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他和柳月娥胼手砥足置办起来的,沾满了他们的汗水。
今日一旦失去,就永远不在了。
柳月娥进来,笑着坐在炕沿上。
“当家的,刚刚我回来,几家大馆子的人都主动向我打招呼。咱陈家很快就是济南城内有面子的人了,老一辈在天之灵如果知道咱们越混越好了,肯定高兴……”
陈宝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嗯了一声,好歹敷衍。
“当家的,刚刚给毕大爷沏茶,他说,日本人也很看重这次宴请,以后到了大观园开饭店,他会带着日本人过去捧场。他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前途无量。”
陈宝祥想起万花楼的人,他们都是江湖豪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今时今日,只有抗日,才是华夏唯一出头之路。如果一味地低头顺从,变成亡国奴、狗汉女干,恐怕就是华夏的罪人。
终于,柳月娥发够了感慨,走到外面去擦拭打扫。
陈宝祥觉得浑身冰冷,拉过被子盖上,蜷缩着睡了过去。
他唯一舍不得的,就是顾兰春。
如果经六纬六那边的鬼子毫无防备,顾兰春就能势如破竹,完成任务,然后全身而退。
“老天保佑,让她一定好好的,子弹也一定长眼,绕着她走。”
陈宝祥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似乎又进了旗袍店,正看着顾兰春他们开会商谈。
“我替你去死,所有危险,我都扛下来。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全力以赴保护你,让你平安无事。”
这是他在旗袍店后门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当时那种情形,他揽着顾兰春的细腰,浑身的热血都已经凝固住,恨不得将时光定住,再也不向前走。
“陈老板,陈老板……”
有人一边叫着,一边走进了北屋。
陈宝祥睁眼,看见了于书童那张貌似忠良、实则女干诈的()
脸。
“陈老板,怎么大白天就睡下了?我的人在外面,跟我走一趟。”
陈宝祥纳闷,不知于书童想干什么。
他坐起来,用力摇了摇头,但脑子里像是灌了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带我去旗袍店,我就不信了,去了这么多次,连个人影都抓不住。现在就走,那些叛党贼子,一定还在!”
于书童气势汹汹的,用力拍打着腰间的手枪。
“什么?”
“他妈的,老陈,现在带我去玉谦旗袍店抓人。我就不信,这些人都长了三头六臂,怎么抓都抓不到!”
有两个人进来,架住了陈宝祥,跌跌撞撞向外走。
出了米饭铺后门,陈宝祥终于清醒过来,甩开那两人,自己向前走。
这一次,于书童总共带着十个人过来,全都腰插短枪,气势汹汹。
“你带着两人,去旗袍店前门,我带着剩下的人,堵住后门。不管里面藏着什么人,都得老老实实落在我手。”
于书童揪住陈宝祥的袄领子,恶狠狠地吩咐。
陈宝祥终于清醒过来,上了芙蓉街之后,带着两人赶奔旗袍店前门,随即推门进去。
一个伙计上来阻拦,陈宝祥身后的人亮出手枪,逼退了伙计和裁缝。
“走,向后面走,挨个房间找人,一间都别剩……”
陈宝祥被两人推着,穿过柜台,到了后院,由西厢房开始搜,迅速转了个遍。
可惜,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怎么会没人?”
那两人也愣住,只好带着陈宝祥去后花园,然后打开了小门。
于书童带人闯进来,两下里汇合。
“没人?怎么可能没人?陈老板,你经常来这里,是不是跟叛党接头?”
陈宝祥沉住气,苦笑着回应:“哪有什么叛党,都是旗袍店雇来的力工,帮忙装卸布匹的。那些人能吃,一大碗米饭,一荤一素两个菜,风卷残云一样,一眨眼就吃光……”
他虽然不知道顾兰春去了哪里,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就是最欣慰的事。
阳光斜照,把所有人的影子投映在青石板上。
那些影子与暗探手中的手枪一样,泛着淡淡的寒光。
于书童坐在台阶上,低头考虑了一阵,突然叫了一声:“老陈,***的跟我说实话,这家旗袍店里到底有没有鬼?我带来的这些人,都是皇军暗探里的主力,他们都抓不到人,其他人就更甭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