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熟练地捋了捋两人的手腕,摘下了两块金表,顺手戴在自己手腕上。
“敢问英雄高姓大名,我日后一定厚报。”
“你这么想知道我名字?是不是准备报官?滚滚滚,就烦你们济南人,腻腻歪歪的,要本事没本事,要头脑没头脑,滚,滚蛋……”
陈宝祥碰了一鼻子灰,赶紧转身,跑出苗家巷。
刚刚毡帽男人的雷霆两击,让他自愧弗如。
如果刚刚他独力刺杀两人,就会非常吃力,弄不好要失手,给对方留下开枪的机会,那就全完了。
到了按察司街中段,他看看后面没人跟踪,终于松了口气,放慢脚步,免得气喘吁吁回家,吓坏了柳月娥。
他一边走,一边偷偷向四周看。
各个制高点上,都有人暗地里藏身。杀手企图刺杀日本人,等于是自投罗网。
“毕恭真是厉害,竟然把日本人当成诱饵,完美布局,守株待兔。就这种阵仗,再多杀手,都只能横尸街头,连米饭铺的门槛都摸不着。”
陈宝祥心惊胆寒,只希望顾兰春看到那张纸以后,彻底死心,不参与刺杀日本人的行动。
进了米饭铺,柳月娥正在扫地。
柜台前的地上,放着四个整整齐齐的木箱,三尺见方,高度两尺。
“当家的,这是芙蓉街那边的店里送来的,茶壶、茶碗、醋碟、酒杯、勺子、筷子……他们说,怕日本贵客嫌弃米饭铺的饮食用具不周正,特意送来没开封的江西景德镇描金瓷器八套。”
陈宝祥掀开木盒,里面每件瓷器都用软纸包裹着,散发着淡淡的紫檀幽香。
“当家的,这些老馆子真是太讲究了,我这次算是开了眼界。等咱大观园的饭店开张,也得置办景德镇的瓷器,不能在这些门面摆设上,让人说三道四。”
陈宝祥笑了笑,把盒盖盖上。
柳月娥看到陈宝祥衣袖上沾了尘土,赶紧拿起一块干净抹布,帮他拍拍打打。
柳月娥不是江湖人,但已经感觉到,这次的宴请非同寻常。
她扫完了地,给陈宝祥泡茶。
“当家的,老主顾们都不敢登门了,从咱家门口经过,都是靠着南墙根走。唉,咱米饭铺大概是开到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到大观园那边去,重打锣鼓另开张吧!”
陈宝祥无语,高手越聚越多,那些小鱼小虾一样的江湖混子再敢妄动,就是自己找死。
“我准备了点心和香烛,一会儿去关帝庙拜拜。人家在这里请客,看着是好事,怎么我心里越来越()
跳得厉害呢?”
陈宝祥看着小戏台上方的横幅,越看越刺眼,恨不得一把扯下来,塞到炉子里,一把火烧了。
“欢迎日本鬼子?鬼子已经占了济南,把济南人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现在还得欢迎鬼子,***的笑话!”
门口有人进来,是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女人。
“哎哟陈老板,久没见了,您老到铭新池几次,我在旁边站着,要向您请安,可就是没捞着机会,呵呵呵呵,今天呀,总算是逮着机会了,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陈宝祥看着那女人,感觉十分面生。
“敢问您是?”
“铭新池冯爷的好朋友,大家都叫我梅姐。我在铭新池对过,开了一家小铺面,专卖胭脂水粉,也有个小小的名号,牡丹阁。”
陈宝祥一下子明白了,牡丹阁是济南城内小有名气的妓馆,门下网罗的女人都是在著名学府上过学的文化人士,因家道中落或者遇人不淑,才流落风尘。
牡丹阁的名气和规模无法跟八卦炉相比,但是,这里的女人都精通多国语言,来这里玩的客人都是洋人和日本人,档次自然高高在上,独树一帜。
“久仰,久仰。”
陈宝祥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不知道牡丹阁的鸨母梅姐为何登门。
“陈老板,毕先生说,让我先来看看场地。我牡丹阁的姐妹们个个知书达理,擅长操弄乐器。我跟毕先生说过,既然日本朋友喜爱华夏文化,那就太好办了,姐妹们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尤其是啊——”
梅姐坐下,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擦擦鼻尖上的细密汗珠。
她的话只说了半截,向店里四下打量,下意识地撇撇嘴,又摇摇头。
陈宝祥知道戏台简陋,但这是米饭铺,不是大观园的第一剧场,只能凑合着用了。
“我说陈老板啊,牡丹阁的姐妹个个聪明好学,尤其是风、花、雪、月四姐妹,一个擅长琵琶,一个擅长古筝,一个擅长二胡,一个擅长唢呐。有道是——万般乐器,唢呐称王,不是送终,就是拜堂。干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四大皆空……”
梅姐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陈宝祥插不上嘴,只能听着。
“毕先生说,让我带几个姐妹过来,陪日本朋友聊聊乐器,谈谈风月。唉,您老这里实在太简陋,连个麦克风都没有,到有钱人家唱堂会,也比这里周全啊!”
陈宝祥陪着笑脸,任由梅姐数落。
“陈老板,我可有言在先,牡丹阁的姐妹是卖艺不卖身。她们看上的人,一个铜板都不要,也肯陪着,无怨无悔。看不上的人,就是把金条铺满了床,也别想买她们一个笑脸。”
柳月娥从后面出来,站在陈宝祥身边,冷冷地寒着脸,瞪着梅姐。
她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平生最恨烟花柳巷里的娼妓,明知道陈宝祥跟梅姐没有丝毫关系,仍然是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