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一声,闻见门后传来混沌香味。
连城璧端着托盘出来,上面是两碗清汤馄饨。
“请吧,陈老板。”
陈宝祥不再客气,端起碗来喝馄饨。
“陈老板,你是聪明人,有没有感觉,今天的事太顺利?或者,你感觉到了没有,有人一直在跟踪你、监视你?”
陈宝祥愣了愣,缓缓摇头。
“在货台,有人主动跟你搭讪,把头也没过来找你麻烦……把头眼光很毒,干的就是盯人的活。你顶替别人,干活、走路跟平时不一样,他只要稍加注意,就能看得出来,对吗?”
“今天把头宣布抽二抽三,力工们不服气,想闹事,把头抽出鞭子来,吓唬大家,双方闹得很不愉快。他忙得焦头烂额,大概顾不得来管我了。”
“嗯,那下次混进去,就要换身份了。”
“还有下次?”
陈宝祥脑袋嗡的一声,吃在嘴里的馄饨,瞬间变了味道。
“货台不除,华北难安。所以,必须得炸掉那些箱子,不管它们堆在货台,还是运去了别的地方。”
“顾老板呢?”
“她还在里面。”
陈宝祥又是一惊,那只碗险些落地。
“有些力工为了多赚钱,连干两个班,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家。她跟你同时混入货台,晚半天回来。”
“为什么没跟我说过?”
“没必要告诉你,你是你,她是她,大家各有不同任务。”
“连小姐,咱事先不是这样说的!我代替顾老板进入货台,她不用冒险进去,在外面等着接应就行。你现在……现在我们两个都进去,同样冒险,算怎么回事?”
陈宝祥急得语无伦次,假如顾兰春也不得不遵从命令潜入货台,那他代她出征,还有什么意义?
“万花楼的人都是战士,战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早说了,她是她,你是你,不可同日而语。”
“你你你——”
陈宝祥指着连城璧,急得说不出话来。
“陈老板,你不用管其他人,只要你能顺利出来,顾兰春也能。”
陈宝祥一声长叹,知道再说什么都无用,等于是被连城璧摆了一道,只能认栽。
吃完宵夜,连城璧安排陈宝祥到客房歇息。
陈宝祥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刁斗上,鬼子抱着三八大盖,虎视眈眈的模样。
“老天爷保佑,干万别出事……”
他累了一天,浑身酸疼,熬到鸡叫头遍,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一觉醒来,有人在外面敲门,是顾兰春的声音:“陈老板,起了吗?”
陈宝祥一骨碌起身,跑过去开门。
顾兰春站在门外,满面春风。
“你可回来了,我一颗心悬到现在才落下。唉,早知道你要进去,我何必逞能?”
陈宝祥绕来绕去,就是说不出那些贴心体己话来。
“我知道你心思,不要说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顾兰春带陈宝祥去吃午饭,向他简单讲述事情经过。
炸货台的计划共有两个,根据鬼子的防守不同,随时更改。
当然,炸药包运送失败,顾兰春和陈宝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悄无声息地撤出来。
“很难得手,要想强行炸毁货台,就会死人。”
在餐桌上,面对连城璧,顾兰春没有丝毫隐瞒,直接说出实情。
连城璧旁边,坐着一个短头发女孩子。
她的姿势非常奇怪,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只用左手握筷子、拿碗。
刚刚连城璧介绍过,她也是炸毁货台的关键人物——闻杜鹃,一个擅长在混乱环境中闪电般出枪杀人的快枪手。
“即便是在熟睡中,右手也按在枪柄上,到死方休。”
这是连城璧给闻杜鹃下的结论,大家用餐时,闻杜鹃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仿佛一个聋子、哑巴。
“一周内,炸药包准备好,提前运送到商埠区,保证再也不会出现今天的问题。”
连城璧如此解释,等于是向陈宝祥、顾兰春道歉。
“备用计划呢?”
“没有备用计划,南方军的炸药包运不过来,这些炸药包还是通过机密关系,向八方面军那边购买的。”
闻杜鹃突然开口:“购买行动秘密进行,其他江湖势力不敢打万花楼的主意,一定是八方面军黑吃黑,先拿了我们的钱,然后通知鬼子,中途拦截,他们浑水摸鱼,再把炸药包收回去。”
顾兰春冷笑:“错,八方面军才不会这样。我们把炸药包带进货台,制造混乱,他们求之不得。你说他们多么恶劣,我都不管,但你说八方面军私通鬼子,截杀万花楼,我坚决反对!”
闻杜鹃放下筷子,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仿宋名画。
“你站八方面军那一边?怪不得,南方军有电报发过来,说你是八方面军派驻在万花楼的卧底线人。现在,说漏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