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错呀,你给关东军总部的几位将军庆贺生日,唱的是《四郎探母》吧?做了又怕人说,好生无趣,呵呵呵呵……”
陈宝祥仔细分辨,后来的女子依稀是芙蓉街玉谦旗袍店的人。
他平时低头做事,不太看人,只是听声,所以对于很多人的声音,只听一遍,就再也忘不掉了。
玉谦旗袍店是济南最有名的裁缝店,日本人来之前,北平、沪上很多达官贵人的家眷,都来这里订制旗袍。
陈宝祥不明白,顾兰春来自北平,女子来自玉谦旗袍店,两者之间会有什么纠缠?
她们约在米饭铺见面,似乎也有蹊跷。
“我来了,对得起你了。”
“你来了,就对得起我吗?错错错,你不必对得起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女子咄咄逼人,但围巾始终没有摘下来,只露出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
她一个人面对顾兰春这边十个人,丝毫没有怯意。
陈宝祥站在暗影里,一直握着托盘。
他已经打算好了,只要顾兰春有危险,他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替对方挡刀挡枪。
“我没有对不起谁。”
“给日本人唱戏,就是对不起先辈们。”
“胡说八道,我是戏子,只负责唱戏,下面的观众是谁,我管得了吗?”
“顾兰春,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名字,好好想想这个“兰”字。如果你问心无愧,我现在就走,不说二话。如果你觉得心中有愧——”
女子从怀里掏出一把柳叶匕首,缓缓地放在桌上。
陈宝祥的心悬起来,但又无可奈何。
江湖上的事情,都有各自的规矩,外人不明就里,很难插手。
“不要抬出先辈规矩来,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知道又怎么样?你是个……懦夫。”
女子从牙缝里迸出最后两个字,语气极度轻蔑。
在陈宝祥眼里,顾兰春千好万好,没有丝毫瑕疵。
当下,玉谦旗袍店这女子对顾兰春冷嘲热讽,就像一巴掌又一巴掌扇在陈宝祥的脸上,热辣辣的,又狠又猛。
“我帮你。”
“呵呵,帮我?我何尝需要人帮?我来,只是告诉你,天下大道,都遵规矩。任何人坏了规矩,三刀六洞,自残躯体,然后逐出门墙,永不再用。”
顾兰春渐渐被激怒,双手按在桌子上,指尖碰到了匕首。
“好了,我帮你,总可以了吧?我知道你的心,还我河山,还我河山……这河山是谁的?是你的吗?是大清的吗?是民国的吗?”
顾兰春一连四问,让陈宝祥的内心也有所触动。
之前吴一笑说起千两黄金,他也曾自问过,天下之大,似乎无立锥之地,纵有黄金,也不过是丧家之犬。
当下,顾兰春那样问,仿佛一支巨大的鼓槌,一次又一次,敲在他心上。
“这河山不是谁的,而是我们的先辈世世代代用热血和性命维护着,属于我们每一个人,不是吗?”
这种回答,顾兰春并不满意。
“北平属于日本人,沪上、津门、济南都属于日本人。南京、重庆……一言难尽。你要做的事,真的毫无意趣。那么多人都走了,你还不明白?”
那女子冷笑:“你看到的,不过是“四郎探母”,我看到的,却是“八大锤汇聚朱仙镇”。”
说完了这些,两个人不再开口,僵在那里。
陈宝祥熟悉戏文,知道“四郎探母”讲的是杨四郎面对两国交战的无奈。
一边是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佘老太君,一边是怀抱娇儿的铁镜公主。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