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容晴明白自己因为享受过太久的优待,所以思考的时候总是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应当。如果她是流光剑宗的余容,根本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她选择了逃离。一个凡人余容,又算得了什么?
你!!钟秀终于生气了。仰起身,将容晴的手臂甩开,也不管这粗鲁的动作会不会让容晴受伤。
她狠狠瞪着躺在榻上的的那个女人。她的先生,她第一眼就羡慕的人。
混账!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钟秀喘着粗气。这是她能说出口的最大的恶言了。
简直是无妄之灾,从遇到容晴开始就流年不利。先是她抱走了嘉嘉,然后又是今晚被牵连着掳走,一路上担惊受怕,侥幸没有受伤,又奔波在照顾她和郭夫子之中。钟秀心中还一直挂念和担心着嘉嘉,还一直坚信着能够回去,现在容晴见不得她好似的直接戳破了她的希望。
没用就别祸害人啊。钟秀哽咽着。
容晴没有回答,垂着眼。
终是不想再看到对方,钟秀转身跑到门外。
砰一道极大的关门声。
容晴想着,钟秀应该跑到夫子那里去了吧反正是不想见到她了,如果都是要死的话,也没有那个必要花力气来照顾她这样的人。
容晴瞪大着眼睛,望向帐顶。不是没试过合上眼皮,可眼球也胀痛着,很热,还不如睁开好一些。过了一会儿,也没见钟秀回来,容晴终于小声地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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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之间都是哭音。
直到眼皮一凉。
你干嘛回来啊。容晴咬着唇。强行止住哽咽声。
这回轮到钟秀不回答了。沉默地用重新凉过的巾子擦着容晴的脸。
容晴也没话好讲。任钟秀坐在她身边给她擦脸。
好不容易找出的蜡烛在桌上亮着火光。没人挑芯子,惹得它不时明灭一下。两人依靠着的身影就在地砖上轻轻晃动。
先生想说什么,我都听着。钟秀抿起嘴,只要先生不说我们回不去的话。
她刚刚其实根本没有跑远,关上门就泄了气,找了个拐角口蹲下。她还想再看到嘉嘉,容晴就是她唯一的指望。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仙人会放走她们吗?想想就觉得不可能。可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活着回去嘉嘉身边,她钟秀就不会退缩。
容晴突然笑出声,不是吧你指望我?简直不敢置信。
容晴当然读得出钟秀眼中的坚定意思。可从来没有人对她抱过太大期待,她自己的母亲是这样,剑主们也是这样。钟秀会指望她,不过是在这么个山穷水尽的境况下罢了。容晴冷酷地想。
怎么了?
你会失望的。
不会。
你会。笃定。
就是不会!钟秀看向容晴,低声道,先生有什么顾虑吗?如果您愿意的话,就告诉我吧说不定说出来之后,就能快点好起来了。
容晴想笑,哪有这么简单。
沉默了一会儿,许是觉得躲不过去,又或是自己其实也等了很久,想有个人可以倾诉,她还是在钟秀的注视下开口:其实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身不由己的。很久以前,容晴略去了八百多年前这样的说法,我出现在一片很大的海滩上。那里不是很大,我找不到吃的,也不会做吃的,我连自己在上面熬了几天都不知道。后来我只记得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肚子痛得我觉得我呼吸都是一种错误。
这种痛觉当然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遗忘了,只是这疼痛的印象还残留在那里,让她害怕。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终于看到一个人。容晴莫名笑了一下,而且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好看。
钟秀静静听着,知道这时候容晴不需要她回话,只是想有个人能听她说说话罢了。
他救我是有条件的。其实,不管什么条件,只要别抛下我,我都会答应的!容晴想了想,会考虑答应的。
他让我和道子她极力忍住哽咽,嘴唇开开合合,合修两个字轻到她自己都听不见。
就像溺水的人只想抓到一根浮木,即使那根浮木带着刺也不在乎。
先生,不要再说了。钟秀听不懂,可也察觉得出容晴说的话,让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隐隐又要崩溃。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容晴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拿了他们元阳,我才是赚到的那一个,不然我哪能活那么久。多少人杀来抢去的资源,我想要就能有。
他们把我养得太好了。而我就是一个一厢情愿的白痴。容晴好像回到了当初的那一刻。
她跟随着重宇剑主,去过凡尘深处,去过奇诡秘境,去过煞气弥漫的古战场。她第一次好好地看了这个世界的模样,不再忧虑恐惧。因为她是在一个非常强大的人身边,而她就是知道这个人会保护她,所以用不着害怕。怎么会不喜欢这个人呢?又好看又强大。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久一些,心里仿佛就生出无限欢喜。
可她能那么久跟在他身边,不过是因为他在寻找下一任道子。没有任何危险,所以任由她跟随。直到这场旅程走到了终途。
容晴不知道又找到()
一个人和剑主体质相同的概率有多低。只知道她在听到重宇对除渊许诺他是下一任道子时,心痛得不能呼吸。
只要是道子需要,我就要做到。当初就是这么约定的。想要解除,那我非得化神不可。改变体质,不再被他们需要。容晴垂着头,又或者,像现在这样。变成凡人,无法合修。我想着老死,但更可能哪一天,他们不愿意忍耐了,又把我带回去。
容晴看着钟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
钟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先生突然某一方面和嘉嘉特别像,有太多的心事,而她无法听懂。
不管结局怎样,只要现在做的事情,不觉得遗憾和羞愧就好了。钟秀紧紧握着容晴的右手,想要给她一点力量,而且我讨厌先生不信我,我明明说的是真心话。
钟秀紧紧盯着容晴的眼睛,不管别人信不信先生。那是别人我管不着,但我相信先生。
容晴的眼前是浓密的水雾,可即使如此,她也没移开回看钟秀的视线。
她很想问,你真的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我会一直记得的。哪怕有一天连你也忘记。
容晴深吸一口气,抽开在钟秀手心的右手,带着决绝,将包扎在左手上的布条粗暴地抽开。任凭那好不容易压住的伤口再次迸出血来。
所谓虚张声势的强大,连她自己都看不起。
抹去脸上的泪痕,从来温和软弱的眼神隐隐透出疯狂的凶意,不顾钟秀惊慌中想要帮她止血的举动。
我的书箱,帮我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