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按察使叫住了伙计,问道:“是什么大买卖?”
“我、我那时还小,也不记得了啊……就记得……好像是为了卖,卖什么刚出生的孩子给谁家,怕被人家知道来找我们。”
按察使让主簿记下,随后又问:“秦氏以前在哪里开青楼?青楼又叫什么名字?”
“在、在京城,我记得叫……怡红楼!”
“京城?!”
按察使大惊失色,难不成二十几年前的案子发生在京城?
“秦氏是不是那会儿就在做拐卖的生意!”
“对,对。她专门拐小孩子,男的往愣了养,或当苦力,或卖去煤窑、矿山,这种死了人不追究的地方……女的,好看的当妓女、瘦马养,不好看的就卖了做丫鬟,或者有些地方小,远的,懒汉、傻汉,娶不着媳妇的,卖去当媳妇……也买,有些人家穷的,卖儿卖女,只要她看得上的,都要。”
按察使听得手紧攥成拳,抖个不停!
这二十几年,从秦氏手里卖出去了多少无辜男女,又丧了多少人的性命,毁了多少人家啊!
“继续说!”
伙计连忙说道:“她到潍州以后本来也开青楼,继续做老本行,但没干多久就被发现了。我爹也是那时候被押进大牢死了。可她没多久就被放了出来,后来才知道是攀了大官,人家要她,开慈幼局,暗中还做老生意,敛来的财,她留两分,剩下八分给贵人们分了……”
“狗屁贵人!都是一群混账羔子!”
“是是是,大人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我也是被她逼良为娼,我长大以后她看我长得俊,逼着我伺候她,我是恶心透了,却怕她把我告上去,不敢走。我愿意指证她,求求大人,饶了我一条命吧!”
“哼,你不指证,还想了啊?敢威胁本官?来人!上刑!”
“不要!不要啊!不要——啊!”
按察使又陆续提审了万民庵的其他人,出乎预料的事,这些人却并不配合,尤其是芙蓉琥珀两个。
伙计说了,芙蓉琥珀也是秦妈妈拐来的,而且二人被拐时都已经记事了,小时候跑了无数次,被打了无数次,琥珀的一只脚有些跛,就是让秦妈妈打的,这还不算,她二人还总是被秦妈妈要求,去伺候许父。
别的受害人被卖走到其他州府,或还有机会幸运逃脱,可琥珀芙蓉,像在深坑中永远也爬不出去。
本来按察使以为,她们很快就会说出真相,可陆陆续续竟然提审了三日,二人才松口。
后来他才知道,以前也有官府“抄”过万民庵,官老爷提审她们,她们哭着愤怒的说出实情,但迎来的不是拯救,而是小黑屋饥饿和暴打。
原是地方官员们不放心,故意试探。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两次,有次来的甚至是巡抚!
可是呢?竟连巡抚都是帮凶。
她们哪里敢开口,直到这次,亲眼看着那群混蛋被关进大牢,哭爹喊娘,她们才相信,这次是真的得救了。
按察使是个高大汉子,将一切整理成折子,泪痕无数次湿了墨,发往京城后,案件瞬间轰动全国。
天治帝大怒,没想到海晏河清的大秦,潍州上至巡抚下至县丞,竟然是一伙蛀虫!这么多年坑害了这么多孩子!
他立即下旨,押涉事官员入京,全部革职下狱,但凡参与过此案的,一律斩首示众!
为首的秦妈妈、巡抚、许父等人千刀万剐!
纪舒收到按察使的回信,看着上面的文字,叹息了声。
“都是些可怜的孩子。”
她提笔回信,那些她送去做诱饵的银子,不必按察使还回来了,纪舒让他用这些银子,替那些受害的孩子们寻一个好归宿。
他们中间还有许多年纪尚小,不知道庵内真面目的孩子,还在开蒙上学,以为遇到了好人。
若是万民庵关了,他们便又会成为无处可归的乞子。
按察使在信中隐晦提起,想要纪舒为这些孩子想个法子。
纪舒拎着笔发了会儿呆,忽然问喜桃:“桃儿,你可有认得的老妈妈,要勤快能干,良善些的,喜欢孩子最好了。”
喜桃想了半天,“有了!庄子上收闲租的秀妈妈,闲来无事,租子有她媳妇帮忙,她整日没事干。上次奴婢去看庄子,她还求奴婢回来,问夫人要一个新差。”
“她也是个喜欢孩子的,可她儿子去得早,留下儿媳没有生养,秀妈妈性子也好,常在京中慈幼局走动,不过没定下孩子,也不会被孙子绊住。”
纪舒点了点头,落了笔,“那就她了。你捎信请她进城一趟,问问她愿不愿意到潍州去,做万民庵的庵主。潍州离京城不远,半个月的路程,她若舍不得儿媳,可以一道带去。月银,按在庄子里的两倍付给她。但要每月记账、记来庵里的孩子姓名、籍贯,每月花销……”
喜桃:“夫人放心,秀妈妈是老人儿了,她儿媳也灵巧,定能胜任。奴婢这就去传话了。”
很快秀妈妈就进了城,她也听说了潍州的事,前儿还心疼那些孩子,后脚就被委以重任,赶紧磕头说自己绝对上心。
纪舒便把差事给了她,让她收拾行囊,过几日就到潍州去上任。
秦妈妈虽然定了罪,可罪状还未齐全,按察使的折子上写了,伙计曾揭发她在京城也干过拐子生意,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查清才行。
此次由刑部审,秦妈妈扛了没几轮,垂着头半死不活的招了:“我、我买了个刚出生的小姑娘,卖给了佩佩……”
“什么?!说大声些!”刑部郎官示意主簿记载,主簿走上前凑近秦妈妈耳边。
“我从李莲手里……买了个该出生不久的丫头……卖给了、我怡红楼里的姑娘……佩佩,佩佩被常家的老爷赎回去,做姨娘了……我怕她东窗事发,牵连我,就卖了青楼,逃了……”
主簿心一惊,疯狂记录,“说清楚,哪个常老爷!”
“兵部……武选司……常隆……常老爷……”
主簿手里的东西吧嗒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