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鄱阳县衙后堂暗室,有两个男子正在轻声地交谈着,他们面前有一张矮桌,桌上点起一盏油灯,灯光微弱,看不清室内摆设,只将两人的脸庞照了个清楚。
左边一人四十岁上下,身材微胖,衣着华丽,身上披着一件蜀锦织就的蓝白相间的袍服,一张圆脸在笑容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富态,俨然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
与他相对而坐的汉子三十出头,身材瘦削,衣着朴素,一件黑袍将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若非进屋之前取下了斗笠,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怕是很难让人发觉他的存在。
“怎么,大司马又要将董岑和邵南二人给放回来了?”只听左边的男子吃惊地问道。
右边精瘦汉子点头回道:“不是放回,是派回。大司马从来没有将二位使者留下当做人质的意思,他完全相信府君归降大魏的诚意,这些天留下二位使者也只是想对吴军的部署和鄱阳的地形有更多的了解罢了。
大司马让在下代话给府君,既然如今董邵二使在江北泄了踪迹,未免孙权起疑,还是让二位使者回来比较妥当,恰好大司马给府君写了一封信,他二人正好可以顺路带回。”
原来左边男子正是东吴鄱阳太守周鲂,依据二人刚才对话的意思,此刻他在这隐秘的暗室中接见之人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料想右边的汉子应是魏国大司马曹休的人。
果然,只听周鲂恭敬地对这精瘦汉子说道:“原来如此,还是大司马考虑得周全,在下竟就没有想到这层,险些误了大事啊。”
“什么完全相信?什么害怕至尊起疑?董岑和邵南的行踪就是你们故意泄露的,无非还是不放心于某,这才将董邵二人放回来离间某与至尊的关系。
哼,曹休这厮竟然还不放心,看来还需给这出戏加点料啊。”周鲂表面上一脸恭敬,内心却腹诽不已。
董岑和邵南二人乃是跟随他们阳羡周氏数代之久家臣的孩子,自幼养在周鲂身边,被周鲂视为亲生子侄。
孙权、陆逊、周鲂三人定下诈降计之后,周鲂就派了董岑和邵南这两名心腹前往曹休处送信,前前后后已有了七次之多。
在信中周鲂不是向曹休述说投降魏国的原因,就是透露吴军的***、空虚之处,再有就是鼓动曹休出兵南下收取灭吴的不世之功等等。
其中在第四封书信里,周鲂为了更加取信曹休,还情真意切地以董岑和邵南两人的性命大打感情牌,把自己遣使送降书的利弊得失讲得十分透彻。
他在信中这样对曹休说:“所遣董岑、邵南,少长家门,亲之信之,有如儿子,是以特令赍笺,讬叛为辞,目语心计,不宣唇齿,骨肉至亲,无有知者。
又已敕之,到州当言往降,欲北叛来者得传之也。鲂建此计,任之於天,若其济也,则有生全之福;邂逅泄漏,则受夷灭之祸。
常中夜仰天,告誓星辰。精诚之微,岂能上感,然事急孤穷,惟天是诉耳。遣使之日,载生载死,形存气亡,魄爽怳惚。
私恐使君未深保明,岑、南二人可留其一,以为后信。一赍教还,教还故当言悔叛还首。东主有常科,悔叛还者,皆自原罪。如是彼此俱塞,永无端原。县命西望,涕笔俱下。”
刨除那些表露心迹的场面话,周鲂在这封降书上透露出来的核心意思就是,董岑和邵南这两个家臣跟他的感情很好,如果曹休还是不敢信任他的话,曹休大可把董岑和邵南留下一人充做人质。
当然曹休也可以放他二人回来,不过一旦这二人回到东吴,肯定会被吴主孙权认为是叛逃未遂,而周鲂作为他二人的主君自是难脱干系。
如此一来周鲂自己的后路就被彻底堵死,他除了投靠曹休已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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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曹休完全不用管周鲂是否能够完全信任,只要利用董岑、邵南二人就可以断了周鲂的后路,到那时就算周鲂是假意投降也不得不变成真的了。
果然曹休认为周鲂主动递上来的这个自断后路之策甚为贴心,不仅将董、邵二人放回,还生怕东吴的探子没有察觉董、邵二人在合肥频繁进出,主动地泄露了二人的踪迹,就是为了断掉周鲂的后路,并进一步对他试探。
不得不说曹休的确打得一手好算盘,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从一开始就中了周鲂他们的计策,一环扣一环地引诱之下曹休已慢慢堕入了彀中,已然看不清整件事情的真相了。
眼见曹休的疑心又消去了许多,周鲂继续表演诚心,装作一副着急的样子,问道:“对了,敢问尊使,不知大司马将在下投效一事上奏给大魏皇帝陛下没有?”
魏使回道:“周府君放心,大司马已将此事上奏天子,只是天子和朝中诸公尚有疑惑,故而久无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