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就这般平息下来。
兄长、白氏等人和太上皇在花厅里说话,我则与孟氏一道,带着阿珞回到房里。
方才,上官恭抓阿珞的时候,气力颇大,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两个乌紫的印子。
孟氏忙去箱子里翻出药酒来,给她上药。
“疼么?”她一边将药酒揉着,一边问阿珞。
阿珞摇摇头。
“日后再有人敢这么扯你,你就咬他的手。”孟氏道。
阿珞乖巧地“嗯”一声。
“六娘,”少顷,她说,“我想去看上皇。”
孟氏将她的袖子拉好,道:“去吧。”
阿珞随即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我留在屋子里,看着她的背影,而后,对孟氏道:“方才幸亏六娘回护,不然也不知恭伯父要做出什么事来。”
孟氏唇边泛起一抹苦笑。
“妾知道娘子心中想什么。”她说,“从前,妾对二娘她们从来没有好脸色,阿珞出生之后,妾也时常对四娘冷言冷语,让她难受。那时,妾只想出头,只想争气,无论二娘几位妾侍,还是阿誉他们这些孩童,甚至公子与娘子,都是妾的敌人。直到国公没了,妾才发觉从前追寻的一切,竟成了一场空。”
我沉默片刻,道:“六娘说的是获罪抄家之事?”
她摇摇头,一面收拾着药酒和巾子,一面道:“妾生在扬州的勾栏院中,自幼不知父亲是何人,身边只有母亲。可妾的母亲,只认钱财。她将妾养大,让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是为了将妾卖个好价钱。妾也深知妾这般出身的人,想要过得好,只能拼尽全力。故而妾被扬州知府买下献给国公时,妾欣喜万分,立志要当国公府里站稳,就算不能扶正,也要位比主母。”
说着,她轻叹一口气:“可惜,妾的前面,已经有了五位妾侍,还未国公生育了儿女。可妾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一男半女,能紧紧抓住的,只有国公的心。妾最害怕的,便是人老色衰之日被抛却而去。这担忧,与日俱增,四娘怀上阿珞之后,妾怨恨至极,甚至想过偷偷下药,让她胎死腹中。”
这话,我并不吃惊。
且不说六娘向来是不好相与的人,就算是看着好相与的,做出这等事来也不奇怪。在宫中,无论是好说话还是不好说话的,都免不得为了争宠而暗算作恶。从小到大,我已是司空见惯。
她望着帐子,目光深深:“妾知道,妾长得像夫人,故而国公才将妾收下了。那些年,妾时常钻研如何能更像夫人,好让国公更离不开妾。”说罢,她的神色有些自嘲,看向我,“娘子可知,国公是怎么说的?”
我问:“怎么说?”
“他说,妾是妾,夫人是夫人,让妾切莫失了本心。”她说着,不由笑一声,“妾那时想,男子总是这般自以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妾若不像夫人,根本就进不得这个门,他却要妾的本心。妾这等低微之人,能够触到这高门大院便已经拼尽了全力,哪里有秉持本心的余地?妾与二娘她们争风吃醋的时候,那倒是本心,国公难道会喜欢么?”
这话,说得有些激动,她的目光却变得哀戚。
“可这世间,也再没有比国公待妾更好的人。妾那琴棋书画,向来不过是娱人的手段,无论如何用心,也向来是个摆设。头一个会仔细听妾弹琴,观赏妾书画的人,是国公。”她的声音低低,“妾与他在一起之时,总是那样快活,也从不觉得自己是曲意逢迎。可妾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突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