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璘看着我,一脸狐疑。
他放下筷子:“你要说什么?”
我说:“陛下让琅琊王去兵部,不但不能与太上皇争权,还反而会削弱琅琊王。陛下须明白,当今天下兵马,并不在兵部手中,而是在太上皇的人手中。琅琊王之所以能备受瞩目,不就是因为他凭借一己之力,掌握了一州兵马么?兵部的大臣,与陛下一样,名义上有募兵调兵之权,可太上皇不发话,便是亲临兵营也无用。琅琊王若去了兵部,太上皇正好可以他入朝为由,将他的兵权卸下。如此一来,反而是陛下吃了亏。”
景璘的眉头皱起,道:“你是说,朕就不该将琅琊王召回京中,也不该任命他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左金吾卫大将军执掌金吾卫,关乎宫中及京中的日夜巡查警戒。从前此职一直被太上皇的人掌握,如今既然撬出来了,就切不可还回去。”我说,“但他当下掌握的鄂州兵马,是更实在的东西,亦不可让别人代管。我听闻鄂州匪患虽消除了,却有不少残党逃去了周围诸州,到时,免不得也要兴风作浪。琅琊王最多在京中待三个月,陛下就该再度派他去剿匪,照葫芦画瓢,将周围诸州的兵权也收过来。”
景璘了然,微笑:“如此说来,他果然不在京中最好。”
说罢,他又道,“可如果到时候,那边匪患不闹呢?”
我说:“那等地方在京城千里之外,闹是不闹,还不是一封急报的事。与此相较,太上皇那边更为要紧。陛下定然也听说了,他正在拉拢琅琊王。”
“朕知道。”提到这个,景璘面色沉下,“他竟敢插手阿珑的婚事,选的还是宁平侯的闺秀。前些日子,母后要为太上皇议婚,鲁国公就是推荐此女。他倒好,这边费尽心思择选的人,他转手就甩了出去。”
说罢,他冷哼一声:“这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他要不要娶亲,想给谁说媒,与朕何干。他不愿娶亲也是正好,将死之人罢了,省得祸害一个大家闺秀。”
我看着他一副有了主意的样子,道:“陛下可是有什么打算?”
景璘拿起筷子,似怀着灭敌之志,将面前那一小堆萝卜丝大口吃了个干净。
然后,他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吞咽干净。
“朕记得,三十六计之中,有一计叫关门捉贼。”景璘用手指轻轻转着小巧的茶杯,唇角不怀好意地弯起,“他放着好好的洛阳不待着,非要闯到朕的地盘来。这般好机会,朕若是放过了,岂不太可惜?”
我看着他,目光定了定。
“你要对他下手?”
“骊山行宫的鹿,虽然还不曾贴秋膘,但也已经养得肥美。”他说,“据朕所知,他在洛阳也时常田猎。你说,他会不会在猎鹿之时,不慎摔断了脖子?”
正夹菜的手顿了顿。
“你想直接将他杀了?”
“不好么?”景璘神色随意,仿佛在跟我讨论着做菜厨子的手艺,“兵法还有云,擒贼先擒王。董裕那些人不过是畏威而不怀德的墙头草,就算是他的死忠党羽,如今也都是有功名官职在身。没了他,朕就是那唯一的天下之主,名正言顺,他们难道还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再造反不成?”
这等计策,其实我一向不赞成。
因为对于大多数的党争而言,诛心比杀人更为重要。
强人总是依附于一群人而存在的,譬如我的父亲。就算他死了,上官家倒了,还有萧纯以及其他志同道合的故交在,从前的上官党也不过换了一层皮,改名萧党。所以斗倒我的父亲,并不等于斗倒了我父亲所在的势力。这便是没有诛心。
但太上皇确实是个例外。
他强得横空出世,麾下的所有势力()
,都是依附于他。毫无疑问,如果他没了性命,那么原本那看似强大不可撼动的一大群人,就会顷刻间失了主心骨,变成一个一个的山头,没有人能够继承太上皇的衣钵,将他们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