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道:六千少矣,吾再送六营,聊做赠嫁之资。吾皇再谕驰援上海,曾国荃、陈士杰短视,皆厌赴沪,少荃有意乎?
李鸿章赶紧跪曰:感谢恩师再造之恩。
曾国藩飞搀鸿章,狡黠一笑,道:上月复参李元度,少荃何意?恼乎?
李鸿章默然陪笑。
曾国藩道:李元度不听吾令,徽州遂失,吾险丧命,焉能无恨!再者,李元度获咎以后,不候讯结而擅自回籍,不候批禀而径自赴浙,于共见共闻之地,并未见仗,而冒禀克复。种种悖谬,莫解其故。此人前既负吾,后又负王有龄,法有难宽,情亦难恕。
李鸿章道:恩师此折既上,李次青性命难保!
曾国藩道:无他,国家大事,岂能泯于私谊?参翁同书片,吾亦发出。
李鸿章赶紧查观。
曾国藩参翁同书片曰:前任安徽巡抚翁同书,咸丰八年七月间,果园之挫,退守定远。维时接任未久,尚可推诿。
乃驻定一载,至九年六月,定远城陷。文武官绅殉难甚众。该督抚独弃城远遁,逃往寿州,势穷力绌,复依苗沛霖为声援,屡疏保荐,养痈遗患,绅民愤恨,遂有孙家泰与苗练仇杀之事。逮苗逆围寿,则杀徐立壮、孙家泰、苗时中以媚苗,而并未解围。寿城即破,则合博崇武、庆瑞、尹善廷以通苗,而借此脱身。
苗沛霖攻城陷地,杀戮甚惨,蚕食日广,翁同书不能殉节,反具疏力保苗逆之非叛,团练之有罪。始则奏称苗练入城,并未杀害平民,继则奏称寿州被害及妇女殉节者不可胜计,请饬彭玉麟查明旌恤,已属自相矛盾。
至其上年正月奏称苗沛霖之必应诛剿一折三片,脍炙人口。有省为封疆大吏,当为朝廷存体制,兼为万古留纲常。
今日不为忠言,毕生所学何等语,又云“誓为国家守此疆域,保此残黎”,俨然刚正不屈,字挟风霜。逮九月寿州城破,翁同书具奏一折二片,则力表苗沛霖之忠义。视正月一疏,不特大相矛盾,亦且判若天渊,颠倒是非,荧惑圣听,败坏纲纪,莫此为甚。
若翁同书自谓已卸抚篆,不应守城,则当早自引去,不当处嫌疑之地;为一城之主,又不当多杀团练,以张叛苗之威。
若翁同书既奉谕旨,责令守城,则当与民效死,不当濡忍不决;又不当受挟制而草奏,独宛转而偷生。事定之后,翁同书寄臣三函,全无引咎之词,廉耻丧尽,恬不为怪。
军兴以来,督抚失守逃遁者皆获重谴,翁同书于定远、寿州两次失守,又酿成苗逆之祸,岂宜逍遥法外!应请旨即将翁同书革职拿问,敕下王大臣九卿会同刑部议罪,以肃军纪而昭炯戒。
臣职分所在,例应纠参,不敢因翁同书之门第鼎盛瞻顾迁就。是否有当,俯乞皇上圣鉴训示。谨附片具奏。
鸿章观毕,赞叹曰:惟有此片,字字珠玑,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