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鬼魂们发现施小蕊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了。
她白天在睡觉,晚上也困困沉沉的,总是提不起精神。
有几个死了很久的老鬼看出来了,她快到该走的日子了。
和施小蕊相处了这么久,鬼魂们都听闻了施家的事,他们想在施小蕊临终前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我问你。”施小蕊向着施先生的方向问道,“你这几天生病,觉得难受吗?”
施先生沉默了,他这几日确实不好受。
可和施小蕊五十多年的痛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疼痛,渐渐失去视力,无法行走,甚至连上厕所都得找人帮助。
那不止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对精神的摧残。
她不能有羞耻心,永远得保持低人一等的样子,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给别人惹上麻烦。
这样的生活,她挨了一万八千多个日夜。
施家欠她的只有一条命吗?
堂兄在台上接受鲜花与掌声时,她在病房里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堂兄家庭和美一家团圆时,她连坐起来吃饭都无法自己完成。
她的梦想、她的健康、她的自尊又该找谁去讨要?
她本该潇洒自在地唱一辈子傩戏,跟着丈夫游遍大江南北,他们或许有孩子,或许不会有,再过些年,说不定还能将傩戏传承给后人。
施先生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他早一点儿遇到堂姑,一定将她视作母亲一般,好好供养她。
一切都太迟了。
之前对施小蕊愤懑不已的施茂海更是直接站起来,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恨自己为什么要口不择言。
“呵呵,你也明白,生病难受,丢脸更难受。”施小蕊笑着说道,“算啦,不提啦,故事都给你们讲完了,再讲就扫兴咯。”
楚遥忽然开口说道:“施奶奶,可以为我们唱一段傩戏吗?”
施小蕊一滞,推辞道:“今天太累了,唱不动了,唱不动了。”
“姑奶奶,您就唱一段吧!”施茂海跪在床前,恳求道。
施先生也说:“是啊,您唱几句吧,我想听傩戏的唱法很久了,就是一直没有那个缘分。您今日唱与我听,以后我再将傩戏分享给其他人,这也是一种传承啊。”
见她已经被说动了几分,楚遥趁热打铁,浅笑道:“奶奶,您要是不满足我们的心愿,我可就要欺负您的那群鬼朋友了。”
“你这小丫头,怎么如此不讲理!”施小蕊佯装恼怒,“好吧,就给你们唱一小段,唱到累了,老婆子就不唱了。”
她清了清嗓,轻声吟咏起古朴又低沉的调子,起初是平和的,将一段发生于千百年前的故事徐徐道来。
而后,随着主人公坠入低谷,施小蕊的唱腔中相应多了几分的迷茫和仓惶。
即便没有锣鼓奏乐的配合,她的声音亦能将故事中的情节展现得淋漓尽致。
施先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他闭上双眼,用心倾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