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食道里的纤毛就越浓密,渐渐地,三人已如同处在一片厚厚的芦苇丛里,偶尔会看不清前方的亮光。
“芦苇丛”发出连绵不断的窸窸窣窣之声,前赴后继缠向三人,时而散发出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司徒云梦用风灵力吹得有点累了,只好闭上美眸,待再度睁开时,不仅是双瞳变成了红色,背后还长出一对烈焰幻化而成的凤凰翅膀。
她,终于彻底找回了当年变身飞凰公主的状态。
如此,她就能随心所欲地将所有灵气转化为火灵力,将靠近三人的纤毛都烧个一干二净。
韩夜气运丹田,动用疾影步中的疾风诀,跟在司徒云梦身后一丈提醒道:“夫人,动静别弄太大,免得惊动了龙蟒和腾蛇。”
薛燕身法更胜于韩夜,她灵动跃闪,紧紧追在司徒云梦背后,回头瞥了韩夜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不会,这蟒蛇精正在做美梦呢,就我们现在这点动静,还不至于将他惊醒。至于疼蛇,他只是布置了魑魅幻雾,但本姑娘观察过,他不在附近。”
韩夜略为疑惑,就算腾蛇护法不在,按理说,司徒云梦焚烧龙蟒护法食道里的纤毛,龙蟒护法应该早就发现了,但龙蟒的食道却只是稍稍收缩了一些,又扩张回去,之后竟再无动作。
司徒云梦一边朝前飞,一边回眸韩夜,解释道:“阿夜,燕儿在我手心写的那个字,乃是一个“幻”字。她写字提醒你将计就计,让龙蟒领我们去蛇神坛;她也写字提醒我,会有幻觉,让我早做准备。”
韩夜点了点头。
薛燕却晃了晃手指,不无得意地道:“事实上,小梦梦不但是领会了本军师的第一个意思,还领会了本军师的第二个意思……给这条大蟒蛇施加了幻术。”
韩夜微微惊讶地看着司徒云梦,又听薛燕挖苦道:“和你老婆黏在一起两年啦!你老婆什么能耐居然还没姑奶奶清楚?!”
“晓梦迷蝶。”
司徒云梦温声吐出这四个字提醒韩夜,韩夜才恍然大悟。
晓梦迷蝶是司徒云梦在花雨谷聚蝶凝香的时候悟出的幻术。
凭此幻术,司徒云梦在灵力未解封、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仍然能将百目控制住,且几乎反败为胜,只可惜被韩夜无意中破坏。
自那以后,司徒云梦就只对痴地魔尊水落樱用过。
也正是被水落樱以更强的灵力返还幻术,弄得她自己中了幻术,痛不欲生,司徒云梦心有余悸,一度不敢再用这法术。
今日,有七窍玲珑的薛燕襄助,司徒云梦才放心大胆地用了出来,而且,此时此刻的司徒云梦,只需接触到龙蟒的身体,就能轻松施展晓梦迷蝶。
而对于一口将他们三人吞下的龙蟒来说,他其实已经在做梦了,在做一个把韩夜、司徒云梦、薛燕吃进肚子里消化干净的梦。
所以,司徒云梦才敢烧毁食道里的纤毛。
“厉害!”韩夜叹服道:“我正担心跑到他肚子里来,他若一直不肯回蛇神坛,会耽误时间,那该如何是好……幸好有夫人和燕儿两两配合,就可以控制他,令他梦游到蛇神坛去。”
“没错。”薛燕接着说:“现在这法子最好,咱们藏在他肚子里,就算遇到其他敌人,他们也觉察不出,大大省去了尴尬解释和假扮敌军的功夫!”
韩夜正想说两句佩服的话,却听薛燕一脸嫌弃地对他道:“就这么简单点事儿,居然还要站在蟒蛇精眼皮底下想那么久,姑奶奶真服了你!明明当了人家两年的相公了,自己娘子会什么法术一点都不记得了!”
其实韩夜当然会不记得,毕竟司徒云梦这两年都在家相夫教子、没再出过手,而韩夜有一大堆事情要办,是个()
正常人都会忘掉一些。
韩夜回击薛燕:“你那是靠自己记得吗?你也早就忘了!你之所以清楚她会晓梦迷蝶之术,凭的是你那莫名其妙就能辨识万物真伪、看破招式法术的能力,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是呀是呀!”薛燕停下追随司徒云梦,转过身来,双手叉腰、一脸不满地对韩夜说:“那又怎么样呢?给你这个能耐,你就能想出本女侠这个主意吗?要不然怎么我是军师,你只能当个车夫?”
韩夜哭笑不得,以前御剑给梦燕二女赶路,就被薛燕说成是车夫,现在有了银雕作为坐骑,还是被薛燕说成车夫。
“又是车夫?我就不能是个将军吗!”韩夜忍不住道。
“不能!”薛燕理直气壮地道:“你这呆瓜!家务活不会干,打架也不凶悍!打个胡椒怪都磨磨蹭蹭!要不是凭着你是小梦梦丈夫这层关系,你连车夫都当不了!还想当将军?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司徒云梦在前面听着,有些想笑,勉强收住了笑容,提醒道:“别斗嘴了,赶路要紧。”
韩夜趁着薛燕转身去看司徒云梦之时,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她的背,把她推得往前一个踉跄,这才冷声道:“听到飞凰公主说什么了吧?赶路!”
薛燕知道韩夜肯定是公报私仇,毕竟刚才在韩夜中幻术的时候,她推韩夜那一下也挺狠,搞得韩夜颇为狼狈。
“喂!有点气度好不好啊你!一个大老爷们鼠肚鸡肠、斤斤计较!”
薛燕骂骂咧咧地跟在韩夜后面,韩夜则冷哼着跟在司徒云梦后面,三人总算逐渐恢复安静。
只要韩夜愿意和薛燕继续磨嘴皮子,那就什么氛围都没有了。
但对于司徒云梦而言,这并不坏,因为她与生俱来害怕黑暗,她需要韩夜在黑夜中的引领,也需要薛燕在迷茫时的鼓励。
三人抓紧赶路,穿过巨蟒那长达三百来丈的食道,眼前的明光越来越亮,一阵白芒闪过,三人随之冲进巨蟒庞大的胃里。
龙蟒的胃,高十数丈,宽十数丈,深不可测。
仿佛一个巨大的溶洞,脚下则是如同小河般蜿蜒而去的酸液,无数凡人鸟兽的骸骨堆积在两侧,组成了酸河的河畔。
司徒云梦单手作诀,施展御风奇术,素袖一挥,韩夜和薛燕顿觉飘然如仙,也双双悬浮在空中。
司徒云梦自从怀抱六界后,境界也再上一层,而韩夜和薛燕又是她最早赋予五彩灵力的六界生灵,所以,就算身体不接触,司徒云梦也能将御风术、辟水诀统统施展在他们身上了。
在司徒云梦的帮助下,韩夜不必担心周遭险恶的环境,他极目望去,终于在蛇胃深处,找到了白光的源头。
那是一个仙姑。
一个仅维持着气化灵体状态的仙姑。
她头束高髻、肩披轻纱,眉目慈和、手执拂尘,身着一袭青灰色的广袖流云袍,正悬浮于酸河之上,时不时发出耀眼的白光。
“韩夜师侄,你终于来了。”
灵体女子没有张口说话,表情呆滞,但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都感觉得到,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扶摇师叔!”
韩夜认得此人,便是那蓬莱一派掌门——扶摇圣母。
他飞了过去,停在扶摇圣母的灵体前,愧疚地抱拳道:“师叔!晚辈来迟一步!”
“无妨。”扶摇圣母面无表情看向韩夜,继续发出柔和的声音:“韩夜师侄,你有拯救六界之能,只要是你来了,那么太湖有幸、百姓有福……师叔此去,乃命数使然,死而无憾,勿挂心上。”
薛燕颇为同情地说:“何必呢?你来了这里,看情况不对可()
以跑啊,干嘛把命折在这里!”
扶摇圣母娓娓道来:“十八年前,贫道曾一念之仁放过了小小青蚺,若知他日后竟如此得意猖狂,就不该行此妇人之仁,终致贻害无穷。”
“三日前,贫道受太湖各镇百姓所托,携弟子桑青、榆红来此伏妖,到得升仙桥前,觉得此桥有异,便命榆红用照妖镜去照牌坊下那对天灯,天灯闪了一闪,现出了巨蟒的原形。”
“弟子榆红感应了一下照妖镜上照出的灵力,而后胆战心惊地告诉我,此妖灵力堪比神魔,已非人间仙妖各界所能应付。贫道当时认为,此巨蟒必是当年那只在西山岛上作恶的青蚺妖,也就是现在百姓口中提到的“摩呼罗迦”,弟子桑青更是慌慌张张地在旁说道,但比起当年,此巨蟒灵力已暴增数十倍。”
薛燕听扶摇圣母说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对呀!扶摇老母,你都知道它多厉害了,你还敢钻进它肚子里来送死啊?何必呢!”
“燕儿。”司徒云梦柳眉一蹙:“我们先听扶摇师叔说完。”
薛燕点了点头,听从了司徒云梦的话,就让扶摇圣母继续讲述她为何会在龙蟒腹中仙逝。
只听扶摇圣母接着用平缓的语气道:“桑青榆红胆子都不大,十八年前虽跟随贫道一起降伏青蚺妖,但仅在一旁掠阵,她们对于这青蚺妖强弱如何,只是基于灵力大小作为依据,又过于依赖我赠予的镇派法宝照妖镜……其实,凡间妖怪若无天地造化,仅凭自我修炼,岂能在短短十数年内突飞猛进?至少当时贫道是不愿相信的。”
“更何况,摩呼罗迦能发展到今日之猖獗,皆因贫道过于仁慈,致使太湖各乡各镇饱受其害,如今再受百姓托付来太湖除妖,难道就因为觉得妖魔强大,便该全身而退、继续让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夜梦燕三人互看了一眼,哪怕是惜命的薛燕,也不得不承认,扶摇圣母虽算不得聪明,但的的确确值得敬重。
起码她想的是,如果来一趟太湖就随随便便被吓跑,摩呼罗迦只会更加横行肆虐、报复乡里。
三人又听扶摇圣母接着道:“当然,既知对方已灵力暴增,贫道也不敢托大,令桑青、榆红在旁掠阵,上来就对那巨蟒使出我蓬莱仙岛的绝技——“天风十四剑”。”
“天风十四剑?”韩夜闻言清眉微微一皱。
须知,天风十四剑”在仙家道派当中闻名已久,传言在扶摇圣母的拂尘当中藏有十四柄飞剑,分别是无风剑、微风剑、轻风剑、朔风剑、热风剑、劲风剑、强风剑、疾风剑、大风剑、烈风剑、狂风剑、暴风剑、飓风剑和罡风剑。
每柄飞剑根据风速快慢,攻势各有不同。
有的剑去势甚缓、变化多端。
有的剑出鞘迅疾、刚猛无俦。
除此之外,一些飞剑另有特殊功效,无风剑能平息风暴、罡风剑能克制妖魔鬼怪,朔风剑能卷起冰风、热风剑能掀起火风。
是以,当扶摇圣母将天风十四剑尽数施展出来时,就连蜀山前任掌门长风,也不得不赞叹为“天风尽出、人间莫敌”。
这一手天风十四剑,降伏了多少妖魔鬼怪?
但韩夜闭上眼睛推演了一遍,却睁开眼来道:“扶摇师叔,不行,哪怕天风十四剑齐出,也不是龙蟒的对手。”
“所言不错。”扶摇圣母继续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道:“那巨蟒化出原型后,硬生生吃下了贫道的天风十四剑,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过得数招后,贫道便知,此巨蟒已比当年降伏的青蚺妖强了不止一丁半点,但贫道另有后招,彼时,贫道已修炼出十四剑合一的绝技……”
“破风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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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风一剑?”韩夜略感惊讶。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解释道:“其实就是把十四柄飞剑合为一体,瞬间射出,穿云破风。这招威力足够了,能把龙蟒射穿。”
扶摇圣母看向薛燕:“贫道极少用出此招,姑娘厉害,竟然连这个也知晓。”
薛燕甩了甩手:“这不算厉害,别忙着夸奖了,你就说把龙蟒射穿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