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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雯丽伸手抓住了金属门把。那一瞬的寒意让周雯丽掌心刺痛。她急忙拉开门,钻入了居民楼。
铁栏杆构成的大铁门不能阻挡室外寒风,但四周的水泥墙壁多少也起了些作用。
周雯丽想着回家赶紧洗个热水澡,开个电热毯,舒舒服服窝在温暖的被窝中,光这么想象,她身体就好像热了起来。
周雯丽踩着楼梯台阶,脚步声让声控灯逐层亮起。
她感觉到了什么,仰头看向上面几层。
楼顶似是有人正在下楼,顶层的灯亮了起来,接着,下层的灯也逐一亮起。
这一上一下两个脚步声,让整栋楼的声控灯都亮了。
周雯丽脚步顿住。
她的脚步声停止,上头也没有脚步声传下来。
周雯丽打了个寒颤。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赶紧找出自家防盗门的钥匙,快步冲向了房门。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除夕的夜晚,邻居们都没有那么早睡觉。每家每户透出的说话声、电视放的春晚的声音在楼栋内交织成一片朦朦胧胧的回音。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被放大了,从那些回音中凸显出来。
除此之外,周雯丽听到了身后的呼吸声。
那一下下、不紧不慢的呼吸,听起来如此响亮,就像是重病的人在艰难喘气。
周雯丽背后冒出冷汗来。
她的心跳加快,血管收缩膨胀的声响敲击着耳膜。她不想回头,想要假装无事发生,赶紧回家,可她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失去了力量。一个简单的拧动钥匙的动作,她都做不出来。她的双腿有些发软,脑中想象着有个人悄无声息地贴到了她背后。她还想到了很多她年轻时候看到的新闻、听到的故事。
周雯丽年轻那会儿,社会治安实在算不上好。周雯丽的父母那时候还健在,常叮嘱他们姐弟两个外出要小心。有一年,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处,就曾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家三口回家的时候,被人盯上,跟踪到了家门口。在父亲开门的时候,歹徒直接一拥而上,将三人推进房、锁了门,一刀捅死父亲后,又抓了小孩逼迫母亲将家里藏着的财物都拿出来。小孩的哭声引来了邻居。那伙强盗没来得及取走财务,就杀人灭口,从窗户逃走了。
周雯丽忘了那伙歹徒最后有没有被抓住,只记得父母对自己的叮嘱,还有自己提心吊胆牵着弟弟阿俊上下学的那段日子。那时候附近的居民人人自危,偶尔遇到同行的路人,双方都警惕防备。
周雯丽很多年没有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了。
不,不对。
她在前不久才刚刚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她在前不久才意外发现了那个小男孩……那小男孩当时就蹲在身后的楼梯台阶上……
周雯丽想到此,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那个男孩……根本不是人……
她的思路被吸鼻子的声音打断了。
小孩子吸鼻子的呼呼声取代了那种沉重喘气声。
周雯丽一愣,慢慢回过头。
小男孩蹲在楼梯上,双手抓着楼梯栏杆,脑袋顶着铁栏杆,将额头压出一个印子。他脸蛋苍白中透出一种不健康的红,双手也冻得发红发胀。他吸着鼻子,穿着单薄的衣服裤子,看着像是流浪儿。
周雯丽张张嘴巴。
她前几次见到这男孩,看到的都是他调皮捣蛋或直勾勾盯着人的可怕模样,这会儿见到的模样却像是另一个人。
男孩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人,但似乎失了之()
前的精神头,像是个生病的可怜小孩。
周雯丽一时间错愕,都忘了恐惧。
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些天还好好的男孩会变成这样。
要说降温,过年前就降温了,新一轮的降温得等到年后了。这个春节,都是大晴天,白天阳光灿烂,气温不低,夜晚的冷也就……
周雯丽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也觉得异常寒冷。
从弟弟阿俊家出来后,她身体就没怎么热乎过。拥挤又开着空调的公交车都没法让她觉得温暖。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冷。
想象着家里熟悉的热水器、电热毯,她会觉得热一些。往年的除夕,她都是这样度过的。
今年的不同大概就是,一起吃年夜饭的人不一样了。她想要一起吃年夜饭的人不在,反倒是和没料想到的人一起度过了除夕。
想到年后才会回来上班的沙凯,周雯丽又觉得冷了。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突然站起身。
周雯丽这时候才确定,这孩子的确年龄很小,身材瘦弱,看着就是个小学生。
他站得很快,擦着铁栏杆站起,不光露出了带着红印的额头,还被铁栏杆蹭了一下衣服下摆,让肚子上狰狞的伤疤在周雯丽眼前一闪而过。
周雯丽脑中一片空白,见男孩转身要上楼,脱口而出道:“等等。”
男孩停住脚步,歪头俯视周雯丽。
周雯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对方。她见到男孩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眨都不眨一下,心底又生出了一丝恐惧。
她没说话,男孩也没离开。
声控灯忽然熄灭了。
周雯丽一惊,跺了跺脚。
光亮起,周雯丽的视网膜中残留着刚才的影像,又猛然看到男孩已经贴到了自己面前。
周雯丽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感受到男孩身上传出来的凉意。
她后退一步,后背贴在了防盗门上。
小男孩仰着头,依旧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你叫什么名字?”周雯丽慌乱之中,只想到了这个问题。
男孩没回答,只是又看了周雯丽一会儿,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笑。
小孩纯真无邪的笑容让周雯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没离婚的时候,沙凯笑着叫着妈妈跑向自己的模样。
沙凯那会儿比眼前的男孩还要小呢,路都走不稳。
不,似乎是比眼前的男孩大一些,那时候应该读书了……
周雯丽有些记不清了。
在前夫强硬地带走沙凯,拒绝她探视后,她就歇了这方面的念头。她那时候满心想着弟弟阿俊,忙前忙后地在医院照顾着阿俊,每天见到查房医生时,都无比紧张,生怕听到噩耗。等阿俊出院,阿俊完全康复,阿俊有了自己的生活,还和人结婚生子后,她才重新想起沙凯。
她不是称职的母亲。
她也没想过沙凯会孝顺自己。
只是……
男孩好像看出了周雯丽的失神,退后几步,和周雯丽拉开距离。他像一只灵活的猴子,靠着楼梯扶手往后一仰,身体就翻下了楼。
周雯丽被吓到,急忙扑到楼梯边。
声控灯灭了又亮。
周雯丽只看到了空空的楼梯台阶,没再看到那小男孩的身影。
周雯丽心中空空落落的。
等到声控灯再次熄灭,她才回过神。
她在外头呆站了太久了,手都冻僵了。
她慢吞吞开()
了防盗门,进了屋,只看到一片漆黑。
周雯丽将灯打开,没有急着去洗热水澡,也没去开电热毯暖和被窝。
她坐在了沙发上,有些脱力地歪着身体。
她想着小时候的沙凯,想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周暖,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她明明有个成年的儿子,却从没经历过小孩的青春期、叛逆期,没有为孩子的中考、高考烦恼过,没有担忧过孩子的学习工作……
啊,她为阿俊担忧过工作问题。阿俊的头一份工作就是她忙前忙后,托关系帮忙找的。前夫也帮过忙。但那份工作阿俊做了没多久,就生了病,请病假都不够,最后只能辞职。再然后,就是忙碌的看病过程。等阿俊身体好了,他自己通过社区居委找了现在的工作。她原本想着阿俊身体这样就别工作了。阿俊找到工作后,才告诉她这件事。她还劝说过,嫌弃过居委会多管闲事,但阿俊没有听。
周雯丽的脑袋放空了好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让她惊醒过来。
是弟弟阿俊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