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医生给开了药,但也坦诚告诉钟明华他们,这情况不太好,药物治疗能起到多少效果,不一定。
“……她出事之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能谈话治疗,最好还是谈话治疗。药物治疗最好还是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再用。”鬓角斑白的吴医生耐心说道,“我看她的样子是之前受了什么惊吓。这种情况不算少见,但像她这样一直绷着的,我倒是第一次看到。你们说事情才发生五天都不到。之前也就是受了一次惊吓。这就太少见了。”
吴医生含蓄地说着。
他在精神科,做了很多年,经验十足。
他见过的病人不算少,也知道很多人精神出了问题,那根源就在身边的家人身上。
医院里是最常见人生百态的地方。
看着好心带着病人来求医问药的家属,可能心里想的是这人能早点死。
吴医生本来也不特别留心这些。他只要给人治疗就行,不用管人家家务事。只是钟明华是熟人介绍来的,他总要给几分面子。
他观察了一阵,确定钟明华他们不是这种人,但这位钟女士的症状又特别明显。用不着他这样经验丰富的专家,甚至用不着专业的医生,有点儿阅历和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钟女士是被吓到了,受惊过度,这才出了问题。
这症状,其实在小孩子身上最常见,成年人身上就少见这症状了。
吴医生还记得自己四、五年前见过个和钟姐类似的病人。
那是一位老先生,被送来的时候,瘦骨嶙峋,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警惕地观察周围,好像周围随时会蹦出一只狮子老虎,将他一口吞掉。吴医生花了很长时间,才让那位老先生愿意和他谈心,知道他会有这种表现,是之前经常在周围看到人影幢幢;还说有几次,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朝他扑来,他靠着寺庙里求来的佛珠,才保住了性命;又说那一串佛珠本来五十四颗,现在只剩下二十二颗了。那老先生手上的确有一串佛珠,能看到串珠子的红绳,珠子缺少了一部分,剩下的看起来也只是木头珠子,没什么特别的。
吴医生猜出对方信佛,和对方家属详谈,家属也说他吃斋念佛十几年了。自从老伴去世,老先生就这样。说这话的时候,自称是他儿子的中年人语气淡淡,没有对父亲的关心,也没有对母亲的怀念,反倒是有些埋怨的口气。
吴医生见多了这()
种家务事,没管,只是耐心给那位老先生治病,但没到一年,对方那串佛珠全部损坏后,老先生就去了。
那串佛珠也不是莫名其妙坏了的,全是被老先生自己捏碎的。吴医生检查过,佛珠的材质的确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劣质。他还曾建议老先生的儿子准备一串替代品,缓缓老先生心中的恐惧,对方没听,他也只能用常规疗法治疗老先生。
吴医生想到自己那位曾经的病人,再看钟姐,就有些迟疑起来。
“您有什么尽管说。需要我们家里怎么配合治疗都行。要用什么仪器、用什么药,都行。”钟明华代替钟姐的丈夫开口。
吴医生想了想,“我现在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就很难对症下药。药物治疗顶多是拖着,舒缓她的情绪,不可能让她完全好。用老话说,她这是心结,得心药医。”
他觉得,钟姐这肯定是被什么常理解释不通的东西给吓到了。
就像是那位老先生。
他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但人可以扮鬼。
“她以前,有没有信什么东西?”吴医生想到介绍钟明华来的人,再看钟明华的神情,放开了一些,问道,“我是说,她以前是不是迷信?相信一些东西?”
钟明华本就阴晴不定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钟姐的丈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老实实回答:“没有。她不信那种东西的。你是说……那个,医生,你觉得,她是碰到脏东西了?”他说着说着,张大了嘴巴。
“能有什么脏东西?她可能以为是什么脏东西。我就是这样猜。我以前也碰到过个病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某天就说看到脏东西了,整天都害怕,害怕着、害怕着,人就不行了。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只能靠着吃药撑着,撑了也就一年……你太太要是平时不信,那就最好了。你们要跟她讲明白。最好还是问清楚,她到底看到了什么,然后解释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就不怕了。如果家里人说的话不信,你们再来找我,我来给她解释。药我还是开给你们。至少能让她睡个好觉。你们可以定期来复查。我不能逼着她问。这种事情还是你们这些家里人最方便做。后面给她解释,倒是我这个身份做起来,她会更相信。”
吴医生也是年纪大了,有了决定,就心软了,多说了几句。
他看着钟姐也是可怜,钟明华和钟姐的丈夫又是真情实意地关心钟姐,就没有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来,语气变得很是真诚。
钟姐的丈夫立刻转头看向了钟明华。
事发的时候,可只有钟明华在钟姐身边。钟明华事后也没有跟他详细解释。他只当钟姐年纪大了,有什么头疼脑热,身体突然就垮了,根本没有多想。
钟明华先前没有给吴医生详细说事情的经过,也没告诉钟姐的丈夫,这下是必须得说了。
他没提刘经理,也没说他自己诡异的经历,只说钟姐当时告诉他的事情。
“……她说看到了那个实习生。那个实习生早就失踪了,现在都还没找到。……她说是绑匪要杀她。……”钟明华将自己能记起来的细节都说了一遍。
钟姐的丈夫目瞪口呆。
吴医生叹气,“这我就知道了。”
这情况就跟那位老先生不同了。
这是应激反应。恐怕这位钟女士看到了犯罪过程和罪犯的面目,但不知道是因为疏忽,还是因为其他缘故,她当时没有求援,事后可能也有所隐瞒。几天之后,她就承受不住这种心理上的压力,自以为看到受害者和行凶者了。
“这样的话,药还是得吃。然后你们定期来复诊。我每次她谈谈。你们家属也要有耐心,好好开解她。最好,她要是能()
记得清楚的话,还是将那些信息都告诉警察。那个实习生的案件能有好消息,她这边肯定也会好一点。”吴医生改变了原计划,对钟姐的治疗方案做了调整,“这方面的疾病,最重要的是家属配合,家属关心。你们要有耐心,也要看得开。”
钟姐的丈夫还有些蒙。程倩的事情,钟姐也就提过几句,看起来不像是挂在了心上,也没说她看到过罪犯的模样。
钟明华倒是茅塞顿开,被这番提醒,想到了还没有落网的那个罪犯。
他好像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
或许,钟姐真的是看到了什么,被那罪犯盯上了。
他原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巧合,可真要碰到了,只能说他们家倒霉了。
这下,他必须得找个懂行的人来看看了。
那个绑匪不是普通的绑匪。他用出来的手段,可是非常古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