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想最后时刻被卷进此事,臣也再没那个精力…替陛下冲锋陷阵了!”
朱载坖明白了。
出使察哈尔,不仅对国家有实际帮助,而且出使的人脸上还有光。
不出意外()
,此人回来之后必定出名,美誉上头,官运通畅。
拿着这样的一份荣誉退休,自然是很圆满的。
而他害怕的是,他看到了新政带来的矛盾是巨大的,早晚会有爆发的一天。
而那一天,杨博可能在文人之间,天下士子之间,会落得个骂名。
朱载坖理解他,他不是高拱那种,不管死后身后事的人。
也不是张居正那种,为了国家可以不择手段,不在乎声誉的人。
他是传统的文人,传统的士大夫阶层。
“臣…臣也害怕,那一日到来时,臣已经年老体衰却身居高位…怕出不上力,让陛下吃了亏,打了败仗啊!”
“陛下…呜呜呜…”
朱载坖忍不住这小老头子哭泣,赶忙制止。
“朕理解!朕理解!别哭了!”
“你能这么坦诚,朕反而很高兴!”
“人都有私心,都有私欲,朕不会怪你的!”
好一通安慰,杨博才止住了眼泪。
话说人老了也是个孩子,这一点,刚刚目睹杨博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自责,委屈的朱载坖算是有体会了。
他也感动杨博的坦诚。
一方面,他表明了私欲。
一方面,自己的道德又不允许自己这个时候离开皇帝。
这才自责,又委屈。
“好,出使土蛮朕答应你了!”
“不过,你要带上太医院的陆仁鸣,他是李时珍的弟子,路上好照看你的身体!”
“可别在草原病倒了!又丢脸,又危险!”
“那甚好!甚好!”,杨博擦着眼泪起来,“放心陛下,老臣不会在蛮子面前给大明丢脸!”
“就是死!,老臣也要爬进长城内再咽气!”
“另外,老臣想请陛下的允许!”
“什么事?但说无妨!”
“使团回来时,老臣想直接回老家!就不回京师,再演一出戏了。”
看来他是不愿意面对众人送自己的场景啊!
和赵贞吉不同,他是被皇帝赶走的,离开时没有多少人敢送别。
但杨博,他是正正经经的告老还乡。
为官几十年,他的门生故吏也不少。
送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场面自然是宏大的。
“行!朕给你写个手谕就好了!等使团回京,朕再明发圣旨,给你封赏!”
历史上的杨博在万历二年去世,享年六十六岁。
但在此之前,万历元年他就辞了官,在老家被重病折磨了一年。
他不仅受嘉靖倚重,更受隆庆帝喜爱,前后请辞三次才离开朝廷。
他抵御蒙古,兴修水利,经营甘肃,调节党政,守卫京师,修复长城。
他是大明军务上的一颗亮星。
也正因为知道他晚年被通病折磨,朱载坖才不忍心继续挽留他。
按照历史,他也就剩下三四年生命了。
就让他的最后时光,舒服一些吧…
“陛下,臣临走有一事不放心!”
“是什么?”
朱载坖不担心杨博的才能,他出使土蛮,一定会办好的。
杨博也知道皇帝信任自己,也就没有聊这件事。
“内忧!”,杨博严肃的皱着眉头,“陛下,扬州杀百官,整顿私盐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土地新政又得罪了多少士绅?”
“科举…又打碎了南方人对朝廷的掌控,这些事处处砍向他们的要命之处!他们不会善()
罢甘休的!”
“跟陛下斗了两年,他们学聪明了!”
“科举之后他们不闹事,不是怕了,而是在等待时机!”
朱载坖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朕明白!你放心,朕有对策!”
“原来如此!那臣就放心了!”,杨博长舒一口气,“有对策就好!有对策就好!”
“朕去板升城,就是给他们这个机会啊!”
“来一个斗一个,来两个斗两个,多麻烦呢?”,朱载坖摊手笑笑,“倒不如朕给他们机会!”
“让所有人露出尾巴,朕好一口气收拾!”
杨博顿了顿。
扭头看看殿门,再回过头。
“果然…还是陛下您坏啊!”
“哈哈哈!以恶止恶罢了…”,突然,朱载坖想起什么,“对了,你这一走,军务上就少了个得力干将!”
“谁可以接你的班呢?”
“谭纶!”,杨博毫不犹豫道,“他既是文臣,又有几十年的军旅生涯,跟臣的经历很相似!”
“他又是无党之人,进入内阁可以调和调和那二人!”
那二人,指的自然是老高和老张。
“而年轻人中,如果陛下考虑平衡的话,申时行和张四维!”
“申时行是张居正的学生,张四维是高拱的学生!二人也年轻,可以培养在军务上!”
“可是…”,杨博犹豫了一下,“如果陛下不要娓娓道来,而是要平地惊雷!那自然是天子门生,您的状元—粟在庭合适!”
朱载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以文制武是未来必须的要求。
即便在后世,所有国家的国防部长,军事上的老大,几乎都不是纯正的武人。
像杨博和谭纶这样的官员,是未来军事的必要人才。
朱载坖是会军事改革,改变现在的武人对文人毕恭屈膝的卑微。
他已经把出兵权抓在了五军都督府。
但兵部尚书也好,内阁中管军务的也好,必须是文人。
懂军事的文人。
杨博的这个建议,又有立竿见影,中立的谭纶。
虽然张居正以为谭纶是自己的人,但谭纶可不这么想。
或者说,他想进入内阁,就不能是张居正的人。
杨博又提到了可以慢慢培养的,维持平衡的青年才俊。
又提到了可以平地惊雷的朱载坖的人。
最后一刻,他还在为朱载坖考虑,为大明考虑。
“朕谢谢你!杨博!”
“谢谢你为大明,为先帝,为朕,为天下百姓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