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看人有没有心思,高大人的注意力却在容貌美丑之上,可见高大人是从心里觉得,美人更易出奸情了?”
高拱点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乃自然之理。所以萧大人若是只建议让丑女抛头露面,本官倒也不反对。”
徐党群臣又是一通爆笑,全然忘记了刚才他们为徐阶发笑之后,徐阶随后迎来的悲惨处境。
萧风笑道:“高大人身为裕王师傅,这次为裕王择亲之事,听说也费心不少,辛苦辛苦。”
高拱警惕地看着萧风:“既然忝为人师,自然应该操心。万岁、贵妃信任本官,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
萧风虚心的看着高拱:“不知为皇子择亲,都有哪些标准啊?”
这一套高拱熟极而流:“清白人家、书香门第、端庄典雅,容貌秀丽……”
话没说完,高拱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又掉进萧风这个混蛋的坑里了。
但这四条标准,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自己也不能胡编啊!
萧风哦了一声:“这就不对了,高大人啊,既然美人易出奸情,你怎么能给王爷选这种女子为妃呢?
莫非是高大人你存心不良?诚心想看王爷的笑话吗?亏你还说什么万岁、贵妃信任你……”
高拱怒道:“王妃入府后,自然是按照礼法,身居府内,绝不会抛头露面,有何风险?”
萧风诧异道:“原来高大人的意思是说,王妃今后是要靠身居府内,所以才能不出奸情?”
高拱知道这句话绕不清楚了,再绕下去搞不好要绕到皇宫里了。
皇帝的妃子可比谁家看得都严,自己的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在暗示皇帝啊。
老朱啊,你也就是墙比别人高,看得比别人严,否则以你那群老婆的姿色,你头上的皇冠早就不是这个颜色了……
“萧大人,王爷乃天潢贵胄,岂能与一般百姓相比?你抓住这个特例攻击本官,仍是强词夺理之举!”
萧风笑道:“那就不说王爷了,就说京城各位大人吧。各位大人家中妻妾都不少,想来容貌也都不错。
各位大人个个都高墙大院儿的住着,莫非是如高大人所说,担心自己妻妾有奸情吗?”
群臣大怒,一起痛斥萧风粗鄙不文,萧风无辜地指着高拱。
“你们骂我干什么,我是一心相信各位大人的妻妾都是贞洁烈女的。
是高大人说的,丑女可以随便外出,美人要深居府内,避免奸情。
各位大人的妻妾恰好都是深居府内,所以按高大人的推理,不是担心出奸情,又是因为什么呢?”
高拱急速的调整了思路:“萧大人,你的眼睛只看着别人,难道你自家的妻妾就满大街乱跑吗?”
群臣频频点头,表示同问。
这一招也是辩论中的经典用法,就是当我自己的弱点不可避免时,看看对方身上若有同样的问题,那就不战而胜。
打铁必须本身硬啊,这话在辩论之中,是最能得到体现的。
萧风微微一笑:“我入赘柳家,柳如云是我妻子,她天天在醉仙楼掌勺教徒,你们哪位大人去醉仙楼吃饭,没见过我妻子的?”
群臣顿时哑口无言,没错,他们都见过,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高拱大声道:“可你的正妻是刘雪儿,刘雪儿还不是一样深居府内吗?”
萧风点点头:“雪儿确实出门少,但那不是因为怕什么奸情。
我为大明国运,得罪了白莲教和严世藩。萧府三年之内,遭别人刺杀了多少次?
我不怕奸情,也怕家人被杀吧。若是哪位大人府上也有这等遭遇,就算萧风输了!”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声如金石,群臣默然不敢搭腔。这个不但没法比,也压根就不想比啊!
高拱想了想,忽然笑道:“萧大人迎娶了常安公主,难道常安公主以后也要抛头露面上街吗?”
萧风淡然道:“常安已经不是公主了,她是我萧风的妻子。她最喜欢的事儿就是逛街,以后你会看到她的。”
高拱还想说什么时,刘彤忽然咳嗽了一声,站了出来。
“那个,那个我这两天睡在书房里,偶感风寒,所以今天出来得晚了些,上朝险些迟到,深感惭愧。”
群臣诧异地看着刘彤,这番话与两人正在激烈辩论的事儿风马牛不相及,刘大人这是又吃撑了吗?
嘉靖倒是很喜欢刘彤的语言风格,毕竟朝堂上都是人精,看多了也有审美疲劳,他面带微笑地赞许道。
“刘爱卿年已不惑,尚能发奋读书,勤学不辍,难得,可嘉。”
刘彤脸上一红,自然不能说自己睡在书房是被萧风害的,只是继续自己的思路。
“因此上朝路上,看见小女带着常安、张云清、巧巧等人,在主街上闲逛,这个,买了不少东西。
牛肉、羊肉、白菜、腰子、鲜鱼、豆腐、笋子、海菜、蘑菇、粉条、肥肠、吸溜……”
群臣正听得入神,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吸溜”是什么好吃的,都抬头看向刘彤,发现他正在擦口水。
潘璜身为户部尚书,对民间生活最为关注,听说京城菜市场供销两旺,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要吃火锅啊,听这菜品,应该是鸳鸯锅。”
群臣无语,但此时也都明白了刘彤拐弯抹角想要表达的意思:我女儿带头,一家女眷都上街了,你们还嚷嚷个屁!
萧风心里一暖,他昨晚上和大家说过今天要上朝的事儿,肯定是这几个家伙一商量,干脆跑到街上声援自己去了。
虽然是刘雪儿带的队,但萧风十分怀疑是常安撺掇的。
一来这事儿里有淡淡的茶香味儿,二来常安摆脱了公主身份,估计忙不迭地想要享受人生了。
高拱眼见自己攻击萧风自身这一招已经没用了,紧急变换了攻击目标。
“萧大人,我们争论的是该不该让女子抛头露面,出入朝堂。其实街上并非没有女子抛头露面。
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子,以及失去丈夫的寡妇,自立门户的女户,都在街面上做事谋生。
你代管顺天府,自然应该知道,每年街头巷尾,荒郊野外,均有这些女子受辱被害之事发生!
你不能不承认,就算女子贞洁自守,但街上却有许多心生歹意之人。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女子抛头露面也正是如此。”
高拱这番话,有理有据,原本垂头丧气的徐党群臣顿时又支棱起来了,徐阶也冲高拱微微一笑,表示欣慰。
萧风点点头:“高大人言之有理。女子柔弱,不得已上街谋生,势单力孤,倘若还有美貌,则如幼儿怀璧,必然引人窥伺。”
高拱一愣,没想到萧风竟然会这么痛快的承认自己的观点,他立刻趁热打铁。
“所以,萧大人想为天下女子发声,为她们争取工作和当官的机会,本是好意,只是现实如此,徒呼奈何啊。”
高拱这番话,就是要给今天的争论下个结论了,群臣都觉得高拱最后的神之一手,实在精彩,忍不住就有小声叫好的了。
嘉靖对结局倒并不意外,毕竟萧风虽然厉害,但他本身要干的这件事儿实在是太难了。何况师弟总是赢,也不是好事。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上输一次,没准对师弟还是好事儿呢。
嘉靖正要开口,萧风忽然道:“高大人可知,古往今来,女子最自由,地位最高之时,是何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