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之志,若是仅此而已,不过是个督抚、尚书的前程,也不值得我辅佐他了。”
徐海猛然醒悟:“先生是说,胡宗宪,其实是想要自立门户?”
屋内众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这着实令人意外,但仔细想想,却又在意料之中。
只是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朝堂之中只有两党,非严即萧,最多还有一些中立派,却不能成为党派。
不是人们没有想象力,而是现实中,朝堂中能有三党的情况极为少见,基本都是一家独大,或两党相争的局面。
在夏言倒下后,朝堂中就是严党一家独大的局面,这种情况,在权臣当道的时候十分常见。
但在历史的长河中,两党相争其实是最常见的局面,这其实与皇帝的帝王之术有关系。
当一家独大的局面出现后,皇帝会渐渐觉得不安全,他一定会有意无意地扶持一个对立派,来抗衡当权派。
哪怕这个对立派根本就不是当权派的对手,但也一定要存在。其作用类似于一个锤子,是不是的拿起来敲打一下当权派,提醒他自己才是主子。
所以萧风的火速蹿升,纵然有道术加持,师弟光环,累累战功,其实也有嘉靖刻意提拔的一面。
但对于皇帝来说,两党相争已经足够了,三足鼎立既没有必要,也很危险。
众所周知,三体是个不稳定的体系,汉献帝和刘慈欣都证明过这一点。不稳定的体系意味着不可控,甚至不可预测。
所以历史上凡是出现三足鼎立的朝堂状况,一定都不是皇帝有意为之的,而是意味着皇帝对朝堂开始失去掌控力。
这一点,琅琊榜里的老皇帝最有发言权。明明两个儿子在自己手里盘得风生水起,都快盘成闷尖狮子头了,忽然就挤进一个青皮核桃来!
老皇帝没意识到这是三足鼎立的开始,粗心大意地把青皮核桃放进来一起盘,结果不但毁了两个狮子头,还把自己的手指头扭伤了,彻底失去了掌控力。
所以震惊之余,徐海缓缓道:“先生所言,确实符合胡宗宪的为人。只是万岁未必容得下第三股势力啊。”
徐渭淡然一笑:“眼下或许未必,但胡宗宪远在江南,他慢慢崛起,并不引人注目。
严党和萧党相争,必有一伤,今年之内,应该就会有分晓。到那时,你们说万岁还会不会容得下呢?”
哦!原来胡宗宪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三人都恍然大悟。
这个战术叫做备胎战术,素来为广大舔狗所熟知并熟练运用,只是都不如胡宗宪用得这么好。
现在萧党和严党看似势均力敌,那是因为严世藩被迫远离了朝堂。而以严世藩的性格和能力,绝不会就此在江西养老。
他必然会酝酿一次大行动,和萧风决一死战。所以现在的局势就是,严嵩在朝堂中苦苦地守着基本盘,严世藩在地下四处联络,意图反攻。
经过严世藩离京前与萧风的几番大战,虽然没占到便宜,但也算是绝处逢生,反戈一击成功。
现在朝堂上下一致认定:如果说天下还有人能与萧风决一死战,那么无论从能力还是手里的资源,非严世藩莫属。
胡宗宪自然也能看出这一点来,而且还能看出这一战绝对无法避免!因为严、萧两家的仇怨实在是太重了,不死一方是不会停止的。
既然两者必死一方,不管胜利者是哪一方,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家独大的局面。嘉靖就必然要再扶植一个反对派。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胡宗宪现在就开始做准备了。而且他一定会渐渐疏远萧风,团结一些官员,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无党派人士。
这样,如果败的是严党,他脱离萧党自成一党,人们不会觉得太突兀,不会觉得他忘恩负义。
而如果败的是萧党,他也不会被株连得太厉害,只有逃过了株连,才有机会进入皇帝培养的范围之内。
罗文龙猛然想起一件事:“原来如此。我前几天潜入岸上打探消息,听驿馆的人说,萧风嫌胡宗宪准备的宴席太过奢侈,摔了杯子。”
徐渭冷笑一声:“何止摔了杯子,要不是俞大猷用手按住了,只怕整桌宴席都掀翻了。
他让胡宗宪学学海瑞,胡宗宪回了一句,‘人活到海瑞那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萧风就发火了。”
徐海叹了口气:“这也难怪,这次苗疆之事,海瑞保住了名节,正出风头的时候,萧风自然怎么看怎么好。
胡宗宪到江南来,也是萧风举荐的。他生活如此奢侈,和海瑞对比鲜明,也难怪萧风担心他会丢自己的脸了!”
罗文龙此时已经信了多半,只是还有些疑虑,他再次向徐渭敬酒。
“先生,胡宗宪要自立门户,就必须联络一些人暗中结党,可此时朝中官员非严即萧。
那些中立派的当年不入严党,现在没入萧党,那就是铁了心的不会参与党争,胡宗宪有何依仗呢?”
徐渭淡然一笑,拿出一封信来展开,上面俨然是宣大总督仇鸾的笔迹和私印。
信里倒是没说什么敏感话题,只是表示来信已收到,咱哥俩是过命的交情,是经过血与火洗礼的友谊,老胡你的事儿,就是我仇鸾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