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闭上眼睛,如月临死前,应该是知道了放如烟逃走,是严世藩给自己设下的圈套吧。
她被人千刀万剐,最后想的事儿竟然是怕自己上当。为什么?因为自己是她和如烟唯一的希望吗?
可如烟都死了啊,她也马上就要死了啊,这希望对她们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吗?
也许,她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活着看到这一天,看到姐妹们,光明正大地走出魔窟,走出严府。
可她们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相信萧风能做到,不管那一天阳光是否能照在她们的身上。
萧风知道有这样的人,也在书里和电视上看过很多这样的人,但在他面前倒下去的,活生生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谢谢你们,让我相信了这世间,从古至今,一直都有这样的人存在。
谢谢你们,让我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萧风拱手,躬身,向已经被砸得破破烂烂的极乐魔窟行了个礼,在严世藩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他的脚步仍然有些虚浮,但他的腰背挺得很直,头也昂得很高,燕娘伸手想去搀扶他,被他轻轻推开了。
陆炳看着萧风的背影,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萧万年年轻时的背影,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停住了。
追不上了,很久之前,我就已经追不上你的步伐了,现在我老了,更追不上你儿子的步伐了。
胭脂虎在逃,京城四处搜捕。胭脂豹入狱,关在刑部大牢。
严家运出几大车的金银,直接运到了嘉靖的后宫府库。按理说,查抄出来的家产是要入户部国库的。
但既然嘉靖不想再给严世藩多按一条要命的贪污罪,那这事儿就只能偷偷地办理,钱财也自然不能入国库了。
任何一个不是瞎子的官员,都知道,严家开始败落了。但严嵩仍然是首辅,嘉靖的态度仍然暧昧不明。
整个京城最痛苦的人其实还不是严世藩,而是赵文华。
干弟弟出了大事儿,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靠着老娘的热孝缓期执行。这种倒霉事,当然应该躲远点。
可干娘死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作为干儿子都不上门吊孝,那这门亲戚也就算是断了。
可干爹还在位呢啊,仍然是首辅啊!这么大的事儿,万岁都没撤掉干爹,这说明了什么啊?
说明严党依旧树大根深!说明干爹和万岁的感情依旧在线!说明干娘死得恰到好处!
所以思来想去,赵文华还是登门了。而且他为此精心做了很多准备。
首先他没坐轿子,而是坐了一辆很朴素的马车,悄悄来到严府门口。然后他并没有穿孝服,而是穿了一身黑色长袍。
进入府内,大门挡住外面的视线后,赵文华把长袍一脱,露出里面雪白的孝服来,嚎啕大哭着扑向干娘的灵堂。
严嵩伤心过度,支撑不住,早就躺在床上了。严世藩没有腿,不能跪地还礼,正坐在四轮小车上,守在灵堂的棺椁旁边。
见赵文华哭喊着冲进来,严世藩倒有些意外,也不禁对赵文华多了一丝好感,挥挥手,让人给他加了个垫子。
赵文华跪在垫子上,嚎啕大哭。他的哭声里倒是有一半真情。
因为他在严府里经常被干弟弟斥责辱骂,干爹最多是阻止一下,也不怎么在乎他受伤的心灵。
只有干娘,对他倒是有几分温情的。而且在自己被萧风设套,差点坑爹之后,是干娘劝干爹原谅了他。
想着过往种种,赵文华悲从中来,哭得越发伤心。严世藩开始挺感动,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你他妈的这是干什么?我作为亲儿子都哭不出这么多眼泪来,你倒好,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好比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你说你哭成这样,我怎么办?如果我能扑地大哭也就罢了,反正不抬头别人也看不见到底流了多少眼泪,可我没有腿啊!
我只能坐在这里,让所有人看我的笑话!我是不伤心吗?我是已经哭过了啊,问眼中能有多少泪水啊?
我都哭了一天了,你才来跟我比哭,这不是不讲武德吗?
“行了,节哀吧,差不多行了!”
赵文华已经哭得晕头转向了,他倒没想那么多,来时只担心表现得不够悲痛,压根没想过太悲痛了也招人恨。
所以他还在尽情地大哭,放肆地大哭,直到严世藩怒吼一声:“行了!别他妈嚎了!”
这一声直接把赵文华干熄火了,他憋住哭声,抬头看着严世藩铁青的脸,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严嵩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文华是自己人……”
深夜,万籁俱静,严嵩那边还好,严世藩这半边府邸,只有前院还有仆从,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后院里,连姬妾带女仆都在萧风来时趁机逃了个精光,卖身契都被萧风烧了,除了自己的妻子,都跑了。
严世藩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身边只剩下渐渐,还在不屈不挠地揉搓他,希望他能重振雄风。
但严世藩今天格外萎靡,他虽然强装镇定,但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要想东山再起,难如登天,除非铤而走险。
精神决定了肉体,加上也没吃药,严世藩毫无崛起的迹象。渐渐撇撇嘴,也觉得兴致阑珊,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