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口说话,不正落入萧风的圈套吗?他已经明白地说你是来帮我脱困的了,我马上替你说话,你真当万岁是傻子吗?
张远无奈,一咬牙:“东厂在白莲教中安插了内线,是个女子,平时在苗疆活动。内线数日前已殉职,这消息是她临死前说的。”
张远心知自己只要说内线还活着,萧风一定会追根刨底,甚至要求嘉靖将内线调回来对峙,因此干脆一了百了,说内线已死,免除麻烦。
而且他仓促之间不能胡编人员信息,以萧风的狡猾,很容易就会问出破绽。现在借用死去的青姑身份,半真半假,反而更安全。
萧风淡然一笑:“这个内线安插多久了?既然都能获得这么隐秘的情报,想来在白莲教中地位不会太低吧。”
张远冷然道:“这内线安插了三年之久,已经到了白莲教圣使身边,故而知道隐秘消息,如何?”
萧风诧异道:“内线安插了三年,那这三年之内,东厂应该获得了白莲教很多情报啊,何以不见东厂分享给锦衣卫和各地剿匪将军呢?”
张远被萧风步步紧逼地冒火,大声道:“东厂行事,自有东厂的规矩,东厂获得的情报,当然有权自行处理,与不与人分享,不劳萧大人费心!”
萧风笑道:“我岂是越俎代庖之人?只是东厂既然获得了情报,不与朝廷分享也就罢了,何以三年之中,东厂对白莲教毫无动作呢?
东厂本就是保护万岁,铲除叛逆的。当今大明叛逆,白莲教首当其冲。
张厂公既有情报,又毫无动作,难道是担心鸟尽弓藏,所以养寇自重吗?”
这是什么罪名啊!张远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明朝武将,被朝廷下旨数落一顿是常事,主要是看旨意中的字眼。
不怕旨意中有什么“骄横不法”,“贪婪奢侈”,“昏聩无能”,这些一般都是罢官免职。
但武将和文官不同,打仗卖命的人总是短缺的,只要没死,过几天就又被揪出来戴罪立功去了。
但“养寇自重”这四个字,如果出现在旨意里,就赶紧烧香拜佛,别想别的,能活命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多年以后,毛文龙因为这个罪名被袁崇焕砍了头。没过两年,袁崇焕又因为这个罪名被凌迟。
张远虽然不知道发生在自己后面的事儿,但这个罪名他是打死也不能认的,甚至都不能让万岁产生一丁点的怀疑。
“萧风!你竟然指控我如此重罪!东厂内线深入敌后,信息传递不易,岂能一有消息就传回来的?
前两天我不是还在郊外追杀白莲教吗!你这分明是诛心之论,万岁,奴才冤枉啊!”
萧风上前一步,离张远只有半步的距离了,他入神的看着张远的脸,就像他脸上忽然长出一朵花来一样。
张远被他看得发毛,怒喝道:“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萧风指着他的脸上:“张厂公,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我记得你脸上原来没有这颗黑痣吧?”
张远一愣,伸手摸了摸脸:“确实没有,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看到的,不知怎的就多了颗黑痣。”
萧风看着这个黑点,其实都不是痣,因为没有任何凸起,也没长毛在上面。
“张厂公,这黑痣今天早上是否比昨天大了一点?”
张远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萧风叹息一声,退后两步,离张远远远的,生怕被他碰到的样子。
“张厂公,我听张无心说,前日你在郊外追杀白莲教徒,被一个女人喷了一口血,是拿手下人挡住了,对吗?”
张远怒了,虽然拿下属当挡箭牌是基本操作,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总是不好的。
他正要怒斥,忽然想到了下属死前的惨状,忍不住打个冷颤,忽然明白了萧风的意思。
“你……你是……什么意思?”
萧风叹息道:“张厂公啊,难得你还有心思到这里来帮严少卿解围,心可真大。
张无心告诉我,他在武当山时博览群书,对天下用毒之术颇有了解。
他见那女子喷血的动作,加上你那属下的死状,便知那是苗疆血蛊之术。
血蛊术,是蛊术中的禁术。乃是养蛊之人,将舌头咬断,以鲜血引诱所有蛊虫集中于口内,嚼碎之后混合鲜血喷出。
这一口血,包含着所有蛊虫临死前的毒性,是多种毒物的混合之毒。
即使有人会解蛊毒,如果不知道养蛊人身上是哪几种蛊,也根本没法解。
血喷在哪里,哪里的皮肤就会变黑,然后毒发。你的下属被喷一脸血,就是变黑了也没人注意。
想来张厂公没能挡严实,漏了一点血在脸上。因为血少毒微,所以发作缓慢,只是……终究难治。”
张远脑袋嗡的一声,犹如痴呆般的看着萧风,伸手摸摸脸上,只觉得麻痒刺痛之处越发大了一圈,知道萧风所言非虚。
一瞬间,张远心如死灰,什么争权夺利,什么荣华富贵,都没有意义了,自己他妈的马上要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