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或许不知内情,你也蠢笨至此吗?连自己人都不信任,让外人见笑!”
陆炳心说这叫他妈的什么事儿啊,明明是严嵩比画要保护你的,我要是一点不表示,你又该说我不忠心了。
现在又显得你有先见之明了,刚才柯子凡说出萧芹和萧风是族兄弟时,也不知道是谁哆嗦了一下。
当然陆炳只能腹诽一下,急忙挥手让侍卫们散开,该站哪里还站哪里。
“臣愚笨,万岁教训的是。”
柯子凡皱起眉头,想不到萧芹嘴里的杀手锏,就这么不堪一击吗?还是嘉靖虽然嘴上大方,其实心里已经生了忌惮之心呢?
“萧兄,你所说不错。百年前,大辽覆灭,萧家女子迁移至苗疆,因身份贵重,多与土司婚配。
且苗疆民族众多,并非只有苗族,很多部族都以母族为重,萧家在苗疆虽无名姓,影响力着实不小。
我母亲也有萧家血脉,你叫我一声表兄也是可以的。只是你说萧芹所图之事,必败无疑,有何凭据吗?”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妈的你是有多嚣张,当着皇帝的面儿,你还敢问你表哥造反为啥必败无疑?这是能问的问题吗?
再说了,刚才萧大人不是给你测字了吗?萧大人测字说的话,那就是神仙说的话,神仙说的话你都敢不信吗?
顿时群臣一片骂声,连严嵩也不得不跟着骂上几句,只是他心里十分不解,儿子不是说柯子凡是天才吗,这么会干这么虎的事儿呢?
嘉靖也怒了,但他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却看见萧风一只手背到身后,向自己摇了摇。
嘉靖沉住气,对陆炳轻轻摇了摇头。他心里也知道,苗疆这次来谈判,其实是一次试探。一味的强力压制并无作用。
就算杀了柯子凡和牛三,也没什么实际用途。只会让苗疆和白莲教等造反派势力走得更近。
难得对方想掰扯掰扯,那就让师弟掰扯呗。
自古用兵,攻心为上,反正从认识师弟以来,还没人在嘴上掰扯,能占到师弟便宜的。
萧风稳住嘉靖后,等群臣的骂声渐渐消退,才从容开口。
“柯兄,我知道你此次前来,是想看看朝廷如何对待苗疆,以决定苗疆如何对待朝廷。
此时萧芹身在苗疆,将蒙古人、藏区人和苗疆人聚在一处,没准还有海盗、倭寇和女真人。
他自以为兵强马壮,对大明可形成围攻之势,对吗?”
柯子凡不置可否:“若真如你所说,难道他没有成功的机会吗?”
萧风摇摇头:“没有。历来造反成功,离不开几个条件,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者,要有大的天灾饥荒,百姓没饭吃,就如同遍地干柴,此时有人点火,必将野火燎原。
大明这几年虽不算风调雨顺,但万岁英明,户部得力,深知民以食为天。
筹划赈济,虽有受灾之地,却无必反之地,我说得可对?”
柯子凡默然不语,其实要说嘉靖朝没有天灾饥荒,那是扯淡,但萧风穿越过来的时机,却十分微妙。
古代天灾年年都有,地区分布不同。从记载看,明朝的天灾相比其他朝代,更加频繁一些。嘉靖朝也不例外。
饥荒程度的描述,在史书中,一般分为四个层次。
第一层次,某地饥。
意思是老百姓吃不饱饭,个个饿得打晃,但饿死人的事儿不多,还处于法制状态。
第二层次,某地大饥。
意思是老百姓吃不饱饭,饿死了不少人,人口减少不少。还处于文明状态
第三层次,某地大饥,人相食。
意思是老百姓没饭吃,发生了人吃人事件,已经完全是野蛮状态。
第四层次,某地大饥,人相食,易子而食,父子相食,十室九空,百里无人,腐臭千里。
意思是……这已经不是人类社会,甚至已经不是野蛮状态,而是灭绝状态。
嘉靖朝,达到第三层次以上的饥荒,有三次。其中一次在嘉靖三年,另外两次分别在嘉靖三十一年和三十六年。
嘉靖三年时,嘉靖还是个雄心勃勃,精力旺盛的明君,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稳固自己刚刚接手的国家。
而后两次,尚未到来,萧风却先来了。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这种惨剧不再发生。
柯子凡不说话,嘉靖和潘璜却都满意的不得了,萧风夸了他们啊!历来天灾不可免,但咱有明君和贤臣啊!
所以,嘉靖想了想改稻为桑的事儿,师弟说推迟一点,看看再说,确实是很有道理的啊。
“第二是地利,萧芹自觉东南西北都有他的盟友,却不知这盟友关系脆弱之极,大明弹指可破。”
柯子凡冷冷地说:“恐怕也不像萧大人说的这般容易吧,萧芹多年苦心,弹指可破是否夸张了?”
萧风笑了笑:“萧芹和俺答汗结盟多年,结果如何?俺答汗上表称臣,请求册封,大同互市,繁花似锦。
萧芹和倭寇结盟,倒是共同行动了几次,结果如何?倭寇死伤惨重,白莲教分坛灰飞烟灭,连老窝都被端了。
萧芹和海盗结盟,也只是说动了徐海这样的二流货色,本官此次南下,汪直已向朝廷表达忠心。
不但不与大明为敌,还会协助朝廷扫清其他海盗。你不会觉得徐海会是汪直的对手吧?
萧芹和苗疆,既有血脉相连,又有敌忾之心,可苗疆到现在为止,一兵一卒未出过苗疆为萧芹出力。
为何?因为大土司清楚,在苗疆之内,十万大山可做铜墙铁壁,出了大山,苗疆拿什么和朝廷大兵对抗?
所以苗疆最多作为萧芹苟延残喘之地,根本无法支撑他的造反野心,这一点,萧芹也是心知肚明。
至于藏区,从古至今,只有中原去打藏区的,何时藏区打过中原?藏区既是佛土,又岂会为了区区萧芹以卵击石?
说到底,盟友是需要利益的,白莲教鼎盛之时,尚且无法给出让这些人心动的利益,现在如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利益可给?”
柯子凡沉默许久,抬头道:“天时、地利都说了,人和呢?今日既然论到此处,还望大人直言不讳。
大人凭良心说,当今朝廷,可占了人和吗?朝堂上下一心吗?各地官员可得民心吗?百姓对朝廷真的归心吗?”
萧风淡淡一笑:“贪官污吏,城狐社鼠,永远杀不净。一个朝廷是否得民心,不在于有没有贪官和奸臣,而在于这个朝廷对贪官奸臣的态度。
当今万岁英明,亲贤臣,远小人,赏善罚恶,以道入世,以世修道,禀天道而行,以国运为念。
如此一来,纵然朝堂有奸臣贪官,他们也只能披着忠臣清官的皮才能暂时蒙混,惶惶然不可终日,等待被揭穿严惩的那一天。”
柯子凡嘲讽道:“若是奸臣贪官装得好,演一辈子也没人知道呢?”
萧风淡然一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白居易都明白的道理,你却不懂?人都是盖棺论定,装一辈子忠臣清官的人,那就是忠臣清官。
人不怕装,怕的是装不下去,严大人,你说是不是?”
萧风这忽然的一问,问得严嵩心里一跳,当即怒道:“放肆,我怎么会知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