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妻纲,休妻是丈夫的权利。但若丈夫不肯,父母可告其忤逆不孝!”
萧风笑道:“大人读过吗?”
堂下顿时哗然,这话太侮辱人了,一个朝廷教谕,你问他读过吗,相当于现代社会,你问县教育局局长:你学过一加一等于几吗?
海瑞心中也大怒,但他不愿在此等小事上与萧风浪费唇舌,冷冷看他一眼:“自然读过。”
“那大人认同里的话吗?人都说三字经符合礼法,在下却不知大人如何看待。”
海瑞是朝廷教谕,不但管秀才,就是童生启蒙、私塾管理这些也都在他的工作范围内,萧风问这话,他自然不能不答。
“虽文字浅显,但深得礼法精要,正是我辈读书人幼年开蒙的最好文章!”
萧风笑道:“大人刚才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那请问,‘养不教,父之过’是何意?”
知县眼睛一亮,怪不得人都说萧大人舌如利刃,口似钢刀,自己和海瑞辩论就从没赢过,苍天啊,大地啊,萧大人快帮我出了这口气吧!
海瑞愣了愣,随即道:“这是对父母的勉励之言,何况,即便父母有错,也是他人指责,却没有子女反对的余地!否则,就是不孝!”
萧风点点头:“你承认父母也有错,只是子女无权指责,那就好。大人刚才说,秦秀才才有权利休妻,他父母并没有。
若秦秀才死命
不肯休妻,他父母就可告他忤逆。我想问问,秦秀才,你想休妻吗?”
秦秀才见自己来了帮手,精神也为之一振,连连摇头:“学生与娘子伉俪情深,不想休妻!”
萧风又看向秦秀才的父母:“你儿子不肯休妻,你等可是要告他忤逆吗?”
秦秀才的父亲犹豫了,要知道,这个年代,忤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虽然不至于像宋代那么严厉,要杀头,但挨板子,革功名是肯定的。
但秦秀才的母亲十分强硬:“若是小畜生不肯,我就告他忤逆!”
萧风笑了笑:“请问,你有几个儿子?”
秦秀才的母亲上下打量萧风:“只此一个,如何?”
萧风笑道:“你儿子被判了忤逆,丢了功名,坏了名声,估计再想娶妻也就很难了。”
秦秀才的母亲泼妇劲十足:“那是我自家的事儿!不用你管!”
萧风点点头,转向海瑞:“大人,秦秀才若是被告忤逆,以后再想娶妻估计极难了,何况秦秀才也未必愿意再娶。
这样一来,秦家就要绝后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秦秀才不肯休妻,其不孝只是对其父母的。
秦家父母为区区私怨,逼儿子休妻,告儿子忤逆,导致秦家绝后,其不孝是对秦家列祖列宗的。
请问大人,这两个不孝,哪个更重呢?”
这个……这个事儿之前也没人这么掰扯过啊!海瑞皱紧眉头,从自己的专业性出发,试图解读这个问题
。
“你这讼师,十分刁滑!其父母告其忤逆,是因为秦秀才不肯休妻。所以绝后也罢,不孝也罢,其父母身上的一切罪名,都应由秦秀才承担!”
萧风点头笑道:“然其父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将导致这样的后果,却一意孤行,其对祖宗孝吗?
他们本可以避免此事的发生,却毫无容人之量,一味苛责推动,力求祖宗断了香火的结果。
此事秦秀才身为子女,不能反对,但大人你是旁人,刚才你说了旁人可以指责,你是否该指责一下呢?”
海瑞知道这是个死循环,这样和萧风绕下去,只怕绕到嘉靖升仙都绕不完,干脆快刀斩乱麻。
“讼师,你莫要忘记,本官身为教谕,可代表朝廷做出判罚。本官既不判秦秀才忤逆,也不革去他的功名,只判两人义绝而离即可!”
萧风看着海瑞,淡淡道:“大人熟读礼法,当知官府判罚义绝而离,需对五服以内的亲属有殴、骂、杀、伤、奸的罪行之一,请问秦陈氏犯了哪一条?”
海瑞一时语塞,正自沉吟,秦秀才母亲大喊道:“她骂过我,也打过我,我相公可以作证!”
秦老头诧异地看了妻子一眼,被妻子的眼神逼视,无奈点头称是。
海瑞表情一松,看向萧风,意思是,你还有何话说?
萧风口气更淡了:“大人,此事不需要证据的吗?”
海瑞摇头道:“父子无狱,父母说子女的过错,还要让
父母说什么证据?何况打骂之事,过后无痕,何以举证?”
萧风大怒,心说你这是要耍流氓了啊!过去就听说过,海瑞虽然是大清官,但为人愚孝,无辜休妻,妾室上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萧风淡淡一笑:“大人,七出之条也好,义绝判离也罢,我记得都越不过三不去之条吧?”
海瑞一愣:“但秦陈氏并不符合三不去之条!”
三不去,是与七出对应的条款,也是古代为数不多的保护女性的条款。
一不去:妻子替去世的公婆守了三年丧期的:这就意味着死去的爹娘已经认可了这个媳妇,丈夫再敢休妻就是不孝。
但此时两个老家伙都活蹦乱跳的,自然不符合这一条。
二不去:娶妻时家里贫贱,现在已经富贵的:这就意味着媳妇也是你财富积累的原始股东,凭什么你说剥夺股权就剥夺股权?
但看秦秀才一家的穿着,不过中等人家,想来之前也贫贱不到哪里去,也应不符合这一条。
三不去:妻子父母家人散亡,被休后可能无家可归的:女子被休后,若无家可归,必生祸端,任何朝代都希望社会稳定。
但秦陈氏父兄尚在,不存在无家可归的问题,所以这一条也不符合。
海瑞不知道萧风此时提出三不去有何用意,因为明显秦陈氏这三条都不符合,他以为萧风是黔驴技穷,开始无理取闹了。
萧风走到陈老汉面前,弯下腰亲切地看
着陈老汉,陈老汉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个讼师要干什么。
要钱吗?官司这就打完了?看来自己输定了,那自己该给他多少钱呢,就他这点水平……
陈老汉觉得自己的胳膊肘被抓住了,一股大力让他控制不住手臂,不由自主地抡了起来。
“啪”的一声,萧风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巴掌印,捂着脸踉跄退了两步。
陈老汉大惊,自己虽然对这个讼师不太满意,但真的没想给他一巴掌啊,这是啥情况啊!
萧风缓缓站直,指着陈老汉道:“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