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殿之中,光影阑珊。
李绚坐在短榻之上,眉头紧锁。
“王叔!”李显开口,唤了李绚一句,然后又看向薛元超,姚令璋和苏良嗣,问道:“薛公,长史,司马,今日这事究竟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诸卿回来之后,都一言不发了?”
薛元超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近日一直在研究草原战事,可是有所心得?”
苏良嗣也在同一瞬间,死死的盯住李绚。
他可没忘了,今日面圣之前,他就看到了李绚的桌案上,摆放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军报。
当时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一看,李绚是当初就怀疑草原战事出了问题。
李绚轻叹一声,站起来,拱手说道:“殿下,李嘉运其人,臣不熟,但赵国公和赵郡李氏连宗,却也是众所皆知的。”
中书令,赵国公李敬玄,向来以记忆过人闻名。
当年任吏部尚书时,每年参选官员一万多人,只要在街上遇到,李敬玄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官员未被选用前来投诉的,他也都能当场口述他们在书判时的错误,毫无差错。
故而李敬玄虽然出身亳州,但在和赵郡李氏连宗之后,皇帝赐封国公,都有“赵”字。
赵国公,赵郡李氏,可见其中关系紧密。
“李嘉运其人或许有些文采,但其他能力不足,不能为官也属正常,但其人参加科举,又被能被赵国公记住,可见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但……他却主管李氏商事。”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这恐怕并非是鄙薄,反而是他和赵郡关系密切。”
一声轻叹,李显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能够资格参加科举的士子,在每个家族都是极为宝贵的。
除非他是得罪了人,被贬去做商事,自然就另说。
但那里是定州。
定州北临突厥,多年以来,一直是重要的商贸关口。
也就是这两年大唐和突厥矛盾,才让商道迟滞了下来。
李嘉运也才待在了定州。
所以,他和赵郡之间的关系绝对紧密。
“赵郡李氏虽然和突厥通商,但整个幽冀之地,和突厥人通商无数,但如同李嘉运其人者寥寥,这不能都怪在赵郡李氏身上。”苏良嗣微微摇头,他觉得李绚将事情牵扯到赵郡李氏头上,多少有些危言耸听。
“詹事。”李显转头看向姚令璋。
姚令璋脸色沉重,转身看了脸色依旧难看的李绚和薛元超,轻声问道:“王爷和薛公是否还有别的担忧?”
“王叔。”李显立刻看向李绚。
李绚轻叹一声,开口道:“殿下,臣并非是危言耸听,李嘉运其人,既然为商道总管,那么其家人必定在赵郡,无有子嗣威胁,仅仅是贪财之利,如何能够威胁他投向突厥?”
“那是什么原因?”李显身体不由得前倾,他很想弄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臣并没有什么证据,所有诸事只能够靠自己猜测。”李绚拱手,然后说道:“臣想,若是他常年做不法之事,甚至做的很大,难免不被突厥人注意,若是此种情况下,其人被突厥人抓住把柄,那么突厥人手段之下,就难免做些什么……”
“若是再有野心算计,那么幽州的局面,就要有大危险。”薛元超轻声补充。
在座众人不由得脸色一变。
此事若真的无限牵连开来,恐怕整个赵郡李氏都会受到重创。
整个赵郡李氏,在朝堂上除了李敬玄这个连宗的宰相以外,还有一位侍郎,一位寺卿,数位少卿,郎中,便是东宫也有()
一位舍人出身李氏,其他各州刺史就更多了。
“此事就算牵连,也最多牵连一宗一房,不会对整个赵郡李氏造成太大冲击的。”李绚摇摇头,说道:“毕竟本王想来,整个赵郡李氏,牵涉到其中的少之又少。”
说到这里,李绚抬头,看向李显说道:“殿下,不妨在所有一切情况调查清楚之后,请陛下从轻发落赵郡李氏相关人等,所有涉案子弟,全部交由宗族看守,终生不得任官。”
薛元超,韦弘敏,苏良嗣等人,全部在一瞬间瞪直了眼睛看向李绚。
李绚却是微微垂首低眉,也不看众人。
“诸位,怎么了?”李显原本要答应李绚的建议,但其他人瞬间的神色变化,让他下意识追问。
“殿下。”姚令璋开口,轻叹一声,说道:“此一计,看似寻常,看似宽仁,但真正的手段都落在终生不得任官上。”
“哦?”李显看了依旧低头的李绚一眼,看向姚令璋问道:“何解?”
“世家子弟,其实大多有心官场,但一族之中,能够在刺史之上官位者,一时不过三五人而已,多以长史,司马,朝中郎中,舍人,甚至县令县尉一类居多,不是没有追求,只是难以突破。”姚令璋看了韦弘敏一眼,韦弘敏有些尴尬的笑笑。
姚令璋继续说道:“殿下,但凡为官之人,都有野心,能够放下野心从心山林之人极少……一个在官场上锦衣玉食,呼来唤去的人物,是受不了做一介庶民的……尤其还是被同族看守,上下对比,人心更是激荡。”
其他人在同一时间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忌惮。
随随便便一开口,就是算计人心的狠招,南昌王真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