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洛阳日长。
李治坐在御案之后,随意的看着奏折。
武后坐在侧畔,将一本本奏折批阅,然后又将需要皇帝过目的放在一侧。
片刻之后,李治放下奏章,松了口气,说道:“江南水患,最严重的时候总算是过去了,如今就看西北苏毗之战了。”
武后目光抬起,郑重的看了皇帝一眼,说道:“苏毗之战臣妾倒并不担心,臣妾担心的是,入秋之后,雨水还有不少,若是懈怠,怕还会出事。”
“放心,朕不会松最后一口气的。”李治笑笑,随即侧畔说道:“传令各州县,彭城郡公和黄仁素,也不得懈怠。”
“是!”帷帐之后的舍人站了起来,微微拱手,然后转身轻步离开。
“也不知道西北战事如何了,南昌王一直在等待出战时机,也不知道会不会到来?”李治脸上升起一丝担忧。
“是啊,都七月了,再有半月便是陛下大寿,他们原本还想着以大胜为陛下庆功,现在,天不遂人愿了。”武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李治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西北之事,是朕要求不能急的,一切必须以最佳状态出征,朕可不希望看到南昌王损折在苏毗。毕竟除开他以外,想要找一个适合站在论钦陵面前都统帅并不容易。”
武后默默的点头,西北战事,最大的敌人依旧是论钦陵。
李绚就像是论钦陵的天敌,有他在论钦陵面前站着,武后和皇帝总能放松几分。
一旦换成其他人,他们难免要提心吊胆。
光是这种心情之下,西北的各种军粮军械军力损耗,就不知道要有多少。
“对了。”李治的神色肃然起来,看向武后问道:“西北的那位苏毗女王情形如何?”
武后的脸色古怪:“南昌王在五月,为她举办了大型的欢迎仪式,党项的那些大小头人,全部都拜见了这位苏毗女王。
甚至还有在党项诸地的苏毗族人也全部找过来,拜见这位苏毗女王,为她讲诉苏毗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还有百姓的悲惨,还有……”
“还有什么?”李治正听的津津有味。
“还有让左右卫士卒,还有张公,刑文伟,程仲政他们讲诉我大唐的繁荣,还有大唐和苏毗的各种不同。”武后看向李治,说道:“好像南昌王已经打算要治理苏毗了。”
“苏毗女王。”李治幽幽的点头,说道:“南昌王这是在害怕苏毗变成第二个吐谷浑。”
“陛下,如果苏毗成功拿下,那么陛下打算如何治理苏毗?”武后认真的看向李治。
李治轻轻敲敲桌案,思索着说道:“苏毗位在高原深处,远离长安,按理说,应该以羁縻州治法处理,但朕想,不妨效仿玛多和称多,如这两县一样,选在唐蕃古道上的城池归入大唐,其他的,由苏毗王国治之。”
“一条线州,大唐直通逻些。”武后已经听明白了皇帝心中的想法,他的目光直接盯向了逻些。
“那么这一条线州,归谁治理呢?”武后认真的看向李治,说道:“难不成,让南昌王弃昌州,迁移新州?”
说将这一条线州,全部归入昌州,别说是武后和皇帝,就是李绚也不愿意。
从逻些到兴州起码有三千里,他一年到头什么事情不干,直接在这三千里跑是吧。
“他自己恐怕就不愿意。”皇帝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真要让李绚放弃昌州,往逻些任职,那他恐怕就真的彻底远离朝堂了。
“如果真的拿下逻些,便让他检校礼部尚书,兼任太子宾客,领蕃州都督。”武后的眼神亮的可怕。
“不行。”李治直接摇头,说道:“那就()
等于将整个吐蕃全部都交给他,与其如此,朕还不如将这条线上的所有城池全部交给他,让他在这三千里路上来回跑。”
“那他就真的是西北王了。”武后一句话,说出了真正的核心所在。
李治笑了,看向武后说道:“不如朕让承嗣去做蕃州都督,如何?”
“陛下,不要开这等玩笑。”武后难得说了一句软话:“边州重地,岂能轻易许人,蕃州重地,没有能臣重臣,轻易治理不了的。”
李治收回笑意,面色沉重,沉吟的说道:“朕将张大安调去昌州,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但此事非是易于,想要彻底拿下逻些,三五年都不一定,甚至稍有波折,便是十几年,乃是几十年的漫长战事,所以,这方面不急。”
稍微停顿,李治说道:“若是三五年内能有结果,朕便让张大安任蕃州都督,到时候,换一个昌州长史便是。”
“考量一个昌州长史,倒是要容易很多。”武后有些恍然的点点头,但心底武后却明白,皇帝其实一定会这么处置的。
“昌州的事情就放一放吧,朕的寿诞还有半月就到了,各州县,各番国的使者陆续进京,让鸿胪寺,金吾卫和河南洛阳二县,妥善安置,同时严格禁止这些人在洛阳闹事,若有不法严惩……”
李治的目光突然停顿了下来,越过前方的殿门看向外面。
一名千牛卫已经快步从殿外奔来,最后一本奏折放在了李治眼前的桌案上。
李治打开之后,看了一眼,然后奏折递向武后说道:“五日之前,昌州暴雨三日,通天河水暴涨,暴雨未歇,南昌王已经率军出击,兵进苏毗。”
武后接过奏章,面色肃然的说道:“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等消息吧。”
李治轻轻点头。
……
夜色之下,小雨淅沥。
一艘二十米的龙舟帆船,从西北方向快速的驶往前方十里之外,灯火璀璨的昌都。
无尽的高空中,一只苍鹰率先高飞,地面上所有的一切全部尽收眼里。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面色冰冷的站在船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