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从黑龙岭的峰顶吹过,入秋之后的风带着一丝特别肃杀。
李绚突然从巨石上站起来,手里八面汉剑的剑柄翻到掌中。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远处的仙人谷,轻声念道:“秋风萧瑟杀气凉,草木摇落血为霜。”
“王上这句诗,应该是化用的魏文帝曹丕的《燕歌行》,写的应该是女子思念在远方的丈夫吧?”有些诧异不解的声音响起,穿着黑白道袍的司马承祯突兀的出现在巨石之前。
就好像他一直在那里一样。
巨石侧畔,脚步声微响,但很快就彻底消失。
是李竹。
李绚松开手中的剑柄,看向司马承祯,神色收敛,随后感慨说道:“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燕歌行》的确写的是男女之情。
让先生见笑了,小子不过是见多了生死离别,难免感慨,稍作化用。毕竟世间之事,上下起伏,轮回交替,死者安息,生者如斯。”
“的确。”司马承祯难得赞同的点头,随后说道:“看来王爷在婺州历练,的确有所成。”
李绚脸色感慨,点点头,拱手朝向洛阳方向:“陛下圣德,万物有序,各安其道。”
“看样子,王上对治民之道已有不俗的认知。”司马承祯拱手作揖:“可喜可贺。”
“真人过誉了。”李绚拱手还礼,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司马承祯脚步一点,大袖一挥,整个人已经朝着巨石之上掠来,翩翩若仙。
站在巨石之上,司马承祯平静的看向李绚,淡淡的说道:“贫道曾经听闻,南北朝有一无名道人,曾作诗过天目山,贫道只记得一句,‘桃源寻道金仙顶,一洗神池满目春。”
仙人山,仙人顶。
神池,金仙顶。
这里面的联系,瞬间闪过李绚的脑海,他立刻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那山叫金仙山,相比而言,仙人山的确格局低下很多。”
李绚目光抬头,望向远处的仙人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在仙人顶上有一座天池,李绚知道,如今看来,司马承祯也同样知情。
那无名道人,十有八九,就是茅山弟子,所以,司马承祯才能在典籍中放过那句话。
“贫道不过是侥幸得见,只是未曾想到,王爷竟然也知情。”司马承祯这个时候,言语中露出了一丝惊讶。
什么惊讶,若真是惊讶,现在就不会在李绚面前提起这事了。
李绚神色从容,淡定的说道:“小王来到婺州毕竟有数月之久,从扬州起,就一直在思虑这仙人山的破法,四处搜集相关的情报线索,最后侥幸有所得罢了。”
司马承祯这个时候突然话风一转:“段都督也曾几次派人登顶,但都被人杀了下来,其中玄机不言自明啊。”
段宝玄竟然也同样知情,令李绚惊讶的事情越来越多。
李绚神态依旧从容的问道:“段都督和真人都知道这其中的隐秘,那世隐真人应当也有所得才对,为何他还要如此的冒进?”
李绚脸的话音里带出一丝疑惑,既然谁都知道天池所在,那这里面的危险,怎么会看不出来。
司马承祯看了李绚一眼,手里拂尘一摆,淡然说道:“王爷何必明知故问,明世隐不过是想不明白,两千尺高峰上的洪水,如何才能精准的落到仙人谷,想要做到这一点极难,中间但凡有点差错,一番辛苦白费不说,官军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世隐真人不过在赌命罢了。”李绚轻声一叹:“很多时候,赌赢了,命运顺遂,前路宽敞,赌输了,小()
心布置之下,也有他人来承担后果。”
明崇俨相比于丘神積,丘神積相较于淮进,都是如此。
丘神積拿淮进作为替罪羔羊,明崇俨拿丘神積作为替罪羔羊。
“不久之前都督已经下令,令前线军卒后撤五里,不知此事可与王上有关?”司马承祯和李绚肩并肩,目光却望向山道尽头,山谷之中,已经有人在动作了。
“之前小子曾经向都督建议过,若是小子行事,便会将大部军卒后撤,都督或许是想起了小子所说,有所警惕的吧。”李绚轻叹一声,段宝玄的身边也有能人。
司马承祯紧跟着问道:“也就是说,王爷笃定,两千尺高峰上的天池水,一定会落入到了仙人谷,何故如此?”
李绚的目光从仙人谷往上,落在了更上方的仙人顶中,心里不知道算计了什么。
最后,他淡淡一笑,直接说道:“数月之前,在神都天津桥侧曾发生过一次爆炸;早先在梅岭关,方风锦曾用过火药攻山……据本王所知,早年间,将作监曾有一名擅长的杜姓大匠被贬后失踪,在婺州,本王没查到他的丝毫踪迹,相信中郎将也曾在歙州查过,就不知有无收获了。”
“火药。”司马承祯点点头,恍然赞同的说道:“火药之力,的确有摧山破石之能。”
火药本身就起自道门炼丹之术,司马承祯一点就透。
“那么看来一切就都在今夜了。”司马承祯叹息一声。
看着远处的山谷,眼中露出一丝悲悯。
但仅有悲悯。
“阴阳合一,孕生金丹。”李绚看向司马承祯,轻声说道:“真人,这十死无生之局,媱后真的会拼吗?”
“令师应该曾和王爷说过,媱后和我茅山有所渊源,这话不假,她的确通晓一点真灵位业图的皮毛,故而试图演化神国为洞天,熔造一颗伪金丹而已。”司马承祯一番话说透了媱后做法的精髓。
神国,洞天,伪金丹。
这样的说法,李绚顿时就彻底的懂了这其中的真正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