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动的马车内,一时寂静。
许久之后,李绚终是发出一声感慨:“如今情形又岂止是吴越之地,整个天下都是这般,吴越不过是个缩影罢了。”
“确是如此。”隗龚扫了儿子隗横一眼,然后才继续说道:“老朽多年前曾赴往长安,五姓七家,关中四姓,河东四姓,河北山南,川中陇右,皆是如此,相互勾连,彼此协助,掌控整个天下。”
说到这里,隗龚微微苦笑,说道:“这吴越之地,只有吴中四姓才被天下人看入眼里。我等,真去了长安,谁都不认,只能靠自己,或者说是手里的银钱。”
寒门,隗家只差一步,便会沦落为寒门之家。
他们如今如此做便是为了家族的未来前途挣扎。
除了权利,钱财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最佳助力。
也怪不得这吴越之地,人人贪利。
“还有一事,本王不明。”李绚的眼睛突然间冷了下来,语气森然的问道:“以隗翁之机,不可能不知婺州事变在即,如此,为何还要向婺州投入大量的金钱和人力?”
“王爷是在说齐公子他在向天阴教输送利益?”隗龚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随即摆手坚决否认道:“齐公子是刺史大人内侄,必不至于此,至于吴越危局,王爷说笑,有我等十六家在,天阴逆贼,能掀起何等风浪。”
隗龚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自信,顾盼飞扬。
李绚如果不是知道天阴教的三千精锐已经潜入各地,搞不好会真的这么想。
然而这吴越十六家也和朝堂中枢的大佬有着同样的视觉盲点,有些地方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想,不会去思考。
天阴教利用的就是这些盲点,将天下世家自以为无比森严的网络,蛮横不讲理的直接撕开。
“本王知晓,吴越各地各有丝织行会,本王想知道的是,在这类行会当中,交错掌握的十六家里,有谁家最有可能会和天阴教勾连,会在关键时刻背叛朝廷,和天阴教里应外合,动乱整个东南?”李绚的一句话说的森然无比,杀气纵横。
“不会有这样的家族。”隗龚立刻斩钉截铁的否认。
“你否认的太快了,隗翁,所以说,就是有了。”李绚的一句话,让隗龚如坠冰窖之中,浑身上下一片彻寒。
李绚转过头,看向一旁还在思索,听到李绚如此说满脸愕然的隗横,面无表情的说道:“隗翁,你看隗世兄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起码要想一想,思考一下,谁有可能才对。毕竟有类似嫌疑的家族并不仅仅只有一家,但是敢于不顾一切动手的只有少数一两家才对,这个家族究竟是谁?”
谁的心中又没有颠覆天下的想法呢,只不过碍于现实的重重压力和束缚,全部死死的压制住了心中的欲望。
但总有人在现实的压迫下已经无法再苟延残喘,铤而走险成了他们最后一条路。
“每个家族,都有出色的英才,同样也有没落的败类,尤其是那种几乎濒临绝境,前途断绝,再没有其他可选择之地的人。”李绚声音幽幽,说道:“本王觉得也不会有人一开始就想着和逆贼一起谋反,他们只不过是想通过和逆贼勾连来获取利益,甚至是在关键时刻反背逆贼,建立功勋,这样的人也是有的,所以,隗翁,在你眼里,这样的人会是谁?”
天阴教能够培养起三千精锐,可不仅仅是兵械武装那么简单。
这中间消耗的粮食,所用的布匹,甚至是消耗的医药,都是一个庞大到难以被忽略的数字。
如果说是在其他地方,那么很容易被人忽略,但是在这吴越之地,人人细心。
吴越十六家族对当地的掌控又到了一个异常严苛的地步,如果说没有人作为内应,天阴教()
无论如何都不会发展到此种地步。
李绚如今给了一个台阶,隗龚终于还是心动了,忍不住的抬起头。
“吴越十六家,隗家已经到了没落的边缘,甚至不得不和齐公子这样的人物合作,但我等始终保留着一丝底线。”隗横突然开口,看了老父一眼,然后又看向李绚:“王爷,各中内情,请恕隗家无法向王爷言明。不过王爷可以去问齐公子,齐公子这根救命稻草,并非仅仅是对吾家有用,对其他家族同样有用。”
“横儿!”隗龚又惊又怒的看着隗横,他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和明说也不差分毫了。
李绚突然自嘲的一笑:“隗翁,你对这天下了解太少了,陛下在江南,不仅有越州段都督,婺州王刺史,歙州王都督,常州沈刺史,甚至就连一个杭州袁刺史都异常的难以对付,如今又将本王派来了东南,陛下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隗翁,你难道就没数吗?”
李绚这一番话说出,整个车厢之内一片寂静。
吴越十六家通过种种手段来试图绑定朝中刺史,皇帝真的一无所知吗。
吴越十六家,他们真的达成目的了吗?
“就拿杭州袁刺史来讲,齐公子虽说是他内侄,但也不过是一个小妾的侄子罢了,他只要随便的将那个小妾休掉,那么他和齐公子之间,就再没有任何关联,甚至或许,袁刺史现在已经在做了。”李绚目光轻轻的从隗龚身上扫过,转头望向了刺史府的方向。
一旁的隗横早已经是无比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但隗龚脸色虽然难堪,但却又平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