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帮你喝。
曾翠花说完狠狠地瞪了吴四喜一眼。吴四喜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男人什么时候话最多?
当然是喝醉的时候。
男人在一起,没醉的时候谈女人,喝的差不多的时候个个化身诸葛亮,天文地理,民生国情,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喝到快吐的时候,那就是最高深的哲学思考。
吴群酒量有吗?可以说聊胜于无。碗看起来大,装满了不过五六两,曾翠花倒了一半,碗里也就剩下三两算多了,可吴群还是有点醉意朦胧了。
他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爸,其实我挺恨你的。
吴群语出惊人,吴四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停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吴群。吴群拿起碗准备再喝一口,发现已经空了,他在桌子上扫了一下,拿过吴四喜的碗给自己倒了一半。
我从很小的时候你就不在身边了。
吴群摇晃()
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盯着桌子上的菜。
家里就我和妹妹,还有奶奶。那时候我六岁,妹妹三岁,奶奶多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一头的白发,腰都弯了。以前挺合身的衣服穿起来像挂在身上的布袋一样。
吴群停了一会,不知道在回忆还是在组织语言,吴四喜没有搭腔,静静地等着。
那时候家里田地多,奶奶舍不得让那些叔叔伯伯去种,自己一个人扛了起来,天不亮出门,天黑才回来。我还没读书的时候,还经常帮着一点,后来我去读书了,奶奶连热饭都没时间吃,天天吃着冷饭。
吴群越说越激动。
有一次下大雨,我放学以后就去找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她就靠在路边这么躺着,就着雨水在那里吃冷饭。
吴群躺在椅子上做了一个扒饭的动作,眼睛通红。
她就这么吃着,直到我来到她的身边,她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干的地方,雨水不停地从她头发上流下。她就这么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吃,把泡的跟粥一样的饭吃得一口不剩。我劝她说别吃了,她说不能浪费粮食。我劝她不要这担柴火了,她说家里要用,挑一次回去不容易。
吴群停下,看着吴四喜。
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恨自己,多恨你吗?如果你在,奶奶就不用这么拼命。如果你在,我就可以安心读书。如果你在,奶奶就可以不用透支自己的身体,她本来可以活的更久。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吴群抓起碗一饮而尽,甩开了杨玉芳抓过来的手。一边流着泪,一边给自己接着倒酒。
我也恨我自己,明明跟自己说,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要撑起这个家,多少次我都决定不读书了,可是每天起来,我都没法说服自己,还是背着书包去学校了,留下老人家一个人去山上忙碌。
吴群甩了自己一巴掌。还想再来一下,被吴四喜给抓住了。
你连老人家去世都不在。你说你大老粗一个,你出来干嘛?你能干什么?你赚到钱又怎么样?你给家里寄过一分钱了吗?老人家的葬礼你出钱了吗?你知道那时候我们多无助吗?如果不是任老师收留我们,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我现在在干嘛?可能早坐牢去了!
吴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吴四喜的脸。
这一切都怪你!都怪你!知道吗!
吴群泪如雨下,吴四喜深深地低下头,他无力反驳。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儿子撕心累肺的质问。
你当个儿子不合格!当个父亲更不合格!
吴群说完又瘫回了椅子上,抱头痛哭。
可我能怎么办?你是我爸啊!再怎么样你还是我爸啊!就算我再怎么恨你。听见你的消息我还是激动的不得了。直接赶过来见你。急着把你带回家,因为那个家已经不是个家了。只有你在他才是个家你知道吗?
对不起,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们丢在家里,我不该这么久都不回去,我的错。
吴四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不停地对吴群道歉。
不要和我说,自己去老人家的坟前跟她说,你欠她的。你欠下的债她已经帮你还清了。你欠她的,你欠她的。
吴群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摇着脑袋想拿起酒碗,结果一手戳到了旁边的菜碗里。脑袋直往汤碗里伸。杨玉芳一看吴群这状态,知道他已经完全喝醉了,连忙一把将他扶住。
让他先去休息吧!
吴四喜看着吴紧,欲言又止。
杨玉芳点了点头,扶着吴群把他放到了床上。接着又坐了回来。结果就看见吴四喜在那里抽烟,透着烟雾都能看见他那双通红的眼睛。
我对不起我妈,我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吴四喜深深的埋下脑袋,泪水滴答滴答。滴到了他面前的酒碗里,泛开一圈圈令人心碎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