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喂猪啊?我看看你家猪大多了。
任进学走到了猪栏前,双手扶着栏杆往里探着头。
啊?啊!是的,
吴群怯生生的应着,眼神飘向任进学扶着栏杆的双手,欲言又止
任老师,猪栏很脏的
没事没事,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你信不信?
任进学说着,放开双手走到吴群面前,先在自己裤子上擦了几下,然后才抓着他的肩膀转了个身,就把木瓢拿到了右手上,左手提着木桶来到了猪栏前。一边往食槽里舀猪食,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吴群站在他的身后,小手扭来扭去,一脸的束手无措。
你家这猪长的挺肥啊,能卖不少钱了。
任进学一边喂猪,一边试图和吴群搭话。吴群听见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一丝黯然从稚嫩的脸庞闪过。
任进学想起梁书记给自己说过的吴群家的情况,这才想起来刚才的话有何不妥,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吴群同学,猪可帮你喂了啊,不请老师去家里坐坐吗?
吴群闻言,望向了任进学身边的木桶。任进学见到吴群的目光,直接提着桶就往食槽里抖,抖完了放下木桶,又把木瓢丢进木桶里,然后双手一拍
喂完了,带我上去坐一会。
老师,您等一下。
吴群说着,拿着木瓢在桶里刮了一会,刮出半瓢猪食,双手抓着费力的倒进食槽里。才提着木桶在前面带路。任进学看着他的动作,苦笑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跟在了吴群身后,进了家门。
大门一开,任进学差点被房子里的浓烟给熏出了眼泪。灶台里烧的都是一些小树枝,容易起火也容易熄灭,稍不留神,滚滚的浓烟就从锅底下钻了出来。任进学定了定神,就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拿着一条竹筒,鼓着小小的腮帮子使劲的往灶台里吹气。一个略微驼背的老人拿着小铲在锅里翻炒着东西,昏暗的灯光下,任进学看了一会才认出来那是红薯苗。
奶奶,任老师来我们家了。
吴群放下手中的木桶,对着老人说了一句。
任老师啊,这家实在不像个样,委屈您到这来了。您先坐着,吴群你去给老师倒杯水。任老师您吃饭了吗?
伯母,还没有。
奶奶闻言()
,对着门外的吴群又喊了一句。
把屋檐上挂着的老鼠肉取下一些,任老师还没吃饭呢!
任进学听着,没阻止,找个小木扎靠着墙就坐了下来。待得饭菜弄好,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任进学没跟着客气,也坐进了饭桌上,小小的桌子顿时显得特别拥挤。任进学抓着小木扎往后退了退,把空间腾了出来,夹起几片红薯叶放在碗里,扒了一口饭,目光放在老人的身上,斟酌着说辞。
伯母,我今天来,有事和您商量。
是为了大娃儿上学的事吧?
老人手上不停,夹起两块肉分别放进孙子孙女的碗里,然后把筷子在自己碗里抹了一抹,扒进嘴里,就着红薯叶嚼了起来。
伯母,我在学校的窗口看见吴群好几次了。
任进学没有正面回答,放下了手中的饭碗。
这孩子多聪明,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任进学筷子指向了桌子上的老鼠肉梁书记跟我说,吴群这孩子跟他大伯学的,学的比谁都好。他比谁都懂事,没让妹妹觉得自己比谁差过。
任进学顿了顿,语气略微的激动了起来
伯母,您跟梁书记说的话,他跟我说了,您说得对。
老人听见这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倾听着。任进学沉默了一会,又接着说到。
伯母,我说话难听,您不要生气。我说的对,只是对于您这一代人来说。您这一代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您来说,每一寸土地,都关系您的身家性命,容不得半点懈怠。你们怀着对天地的敬畏,在这里开拓一片天地,顽强的扎根在这里,安身立命,世代相传,我很敬佩。但这不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说到这里,任进学突然站了起来,打开门指向了外面连绵不绝的大山。
伯母,您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您看看这片天地,除了山,还是山。乡亲们都说我是城里人,可他们不知道我祖父也是一个地道的农民,跟您一样,每天早出晚归,最后活生生累死在了地里。他这辈子只为一件事拼命,就是把我爸送出大山,他做到了,于是有了现在的我。也许您会鄙视我,觉得我不会干农活,不会节约粮食。刚才喂猪那会儿,吴群最后刮着木桶的行为就让我觉得很惭愧。你把他教育的很好,我比不上他。可是伯母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您儿子做生意会被骗?为什么他出去这么久,没给你报过一声平安?为什么乡亲们不敢出远门?您教出来的子孙,他们勤劳、善良、节俭、孝顺。这些在咱村子里够用了,可您就甘心让他们守着这片天地么?您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后代,你心里一定比谁都通透。您说您怕自己儿子回来没饭吃,我想您更担心的,是怕他在外面窜的头破血流,活的彷徨失措,伯母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这山,困住的不只是乡亲们的身体,更困住了乡亲们的灵魂啊!
任进学还想说着什么,透过昏黄的灯光就看见了老人眼角浑浊的泪花,突的就说不下去了。
任老师,先过来吃饭,菜都凉了。
老人伸手向他打着招呼,任进学吸了吸鼻涕,重新坐了回去,沉默的吃着这顿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