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艺拦小玲,“老五!少说两句!”
“在那就在那,待够了就回来了,”停一下,又小声嘀咕,“最好晚点回来。”
家文道:“回去说。”
“大姐来电话了,说妈可能在那。”
家丽岿然不动,微笑着看着美心。
“去那干吗?”
刘美心心如刀绞。家喜竟然来都不来!那可是她一手带大,悉心培养,无私奉献,死跟到底的老女儿!可事到如今,这委屈又能同谁诉向谁说?眼泪就算有,也只能忍。她可不想在家丽面前掉泪。只是人都来了,美心不得不顺着台阶下,跟着回家。再不回,摆姿态,耗个十天半个月,打肿(土语:索性)没人来接,她最终只能灰溜溜自己回去。那多难看!现在“班师回朝”好歹还有点派头。
家欢上前,“走,去酱园厂。”
见好就收。
家喜抬起头,若无其事,“哦,打扫打扫卫生。”
姊妹几个帮美心收拾好东西。也就几身换洗衣裳。看这样子,原本是打算住一阵的。家丽对家艺、家欢和小玲,“老三老四老五,你们叫个车,送妈回去。”她和家文单独走。
家欢进去也吓一跳,“老六,你抄家呢还是要搬家。”
家艺、家欢当然理解大姐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家欢一得到消息就去找家喜。宏宇出去了,小曼上学,她一个人在家。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箱子全部打开,衣服、杂七杂八的物件,散得到处都是。
小玲脑子转不过弯,“够坐!我让其庆来接,不用打车,够坐,一车就回去了。”家丽和家文不解释,从酱园厂出来,两个人沿着老淮河路往北菜市方向走,然后三叉路口抄小道,走到公园东门。家文理解姐姐。轻易,何家丽不会愿意在那个家出现。
“哪儿?”家丽问。
走出来不容易,回去更难。那需要老六有个明确说法。前面的故事了掉,才能另一起行,写后面的故事。
建国忽然想起来,“妈会不会在那。”
其庆来接老五。车停在路边。小玲爬上车。何其庆问:“其他几个人呢?”小玲摊摊手,莫名地,“不知道啊,一眨眼没人了。”
家丽说:“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人家怎么对你的,你就这么以德报怨。反正,人找到,我们尽了做后代的任务,后面的,该怎么弄怎么弄,老六她跑不了,房产证上名字都改了,还得了!”
“妈呢?”其庆笑笑,他早已习惯这个糊涂老婆。换句话说,她不糊涂,他可能还不找她。他喜欢糊涂人。
“我可没说。”建国否认。
“也被接走了。”小玲说,“去家里看看。”
“哦,是妈,妈拿刀把你杀了,在你心尖尖上挖肉,你都不能叫一声疼?你都不能躲开?”家丽说,“张建国你就是没妈,所以才惜老怜贫的见着谁你都说好。”
其庆怕去了又惹事,说:“别去了,葭美在家哭呢。”
“再不对也是妈。”
“哭啥?”
“你干吗?”家丽说,“你还想越俎代庖,接过来给她养老送终?我不同意啊,一码归一码,之前的疙瘩还没解开呢。”
“离不开你。”
“老母亲这一辈子,也够受罪的,生了那么多个。”
“这个廖姐,孩子也不会带了。”
家丽说:“那没办法,自己选的,老六是她带大的,好坏都是自找的。”
“还是得妈上。”
建国叹息,“妈也是憋着股气,老六买房子了,把她甩掉,等于过河拆桥,谁受得了。”
“那是。”小玲说,“我才是亲妈。”
家丽拍建国一下,“说正经的。”
打了车,家艺和家欢带美心回家。美心坐副驾驶。老三老四坐后头。家欢一个劲抱怨,说家喜太不像话。家艺以为老六不来,是因为怀有身孕。她捣了家欢一下。
“去该去的地方。”
“干吗?”家欢没领会。
家丽翻个身,问:“你说妈能到哪去?”
家艺在手机上打出一排小字:老六怀孕了。比在家欢面前。
建国笑:“人的命,天管定,谁是该死的,谁是不该死的?都是人,人人平等。”
家欢惊愕。家艺打手势,让她噤声。
一夜难眠。何家丽想起很多以前的事,爸爸的嘱托,奶奶的叮咛,这个家曾经的盛景。躺在床上,她忍不住跟建国发发牢骚。千言万语一句话:不该死的都死了,该死的都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