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着卖,几次说不开,顾客都不许。”
建国连忙开门。李雯抱着依依进屋,几口人站在客厅。“怎么搞的?”家丽本能地觉得不妙,“小年呢。”
家喜道:“可不,孩子就得自己带,不带,那感情培养不起来。”王怀敏换话题,问美心酱菜摊子还开不开。
小冬接过依依。
王怀敏接话,“那有感情。”
“跑了。”李雯倒还直面。
美心说:“家喜是我自己带的。”
建国有点发晕,扶着书架。
王怀敏笑说:“谁说不是呢,年轻时候生孩子,只觉得苦,现在年纪大了,突然来个孩子,真感觉是老天爷给的礼物。带孩子的心境不一样,累是累点,但架不住开心呀,跟个小玩具似的。就是以后少点照应。”说到这,又对她二女儿,“以后房子都留给你弟弟,没意见吧。”二女儿脸有点僵。当着家喜和美心的面,她只好做表率,说没意见。王怀敏又对美心,“咱们做娘的,都是一个心,我看你也最疼阿喜。”
家丽带着惊恐,“又干了?”
美心道:“老来得子,大喜事。”
李雯这才口气幽怨地,“妈,他就是想翻本……”
家喜撇撇嘴,不吱声。大姑子像来会奉承王怀敏。
“你为什么不劝?!”
去还不能空手。到底是老辈,见了王怀敏的小儿子,美心得给压岁钱。到地方,美心说看看孩子。王怀敏把小儿子抱过来。王怀敏老公自动回避,几个女人坐着说话。美心拧着脖子瞅瞅,道:“像你。”王怀敏二女儿笑说:“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可人疼,主要妈会生,拣优点长的。”
李雯自己赌性也很大。戒赌,难度不下于戒毒。
岁末,税务机关突然下来查账,宝艺未能幸免,账目被查出问题,被迫停业整顿。家艺和欧阳后悔不迭,早该听老四的话,老老实实做账。树大招风,现在宝艺已经不是当时的小作坊,家艺怀疑是竞争对手作祟。但眼下无力扭转局面,只好暂停营业,几个弟兄,员工,都先遣散休息,回家过年。何家欢倒是在证券公司中户室混得风生水起。方涛让她悬崖勒马。她留了一部分钱存定期,其余全投进去。只是没想到股灾突临,她的那几只全部被套。她也只好回家过年。农历年前,家丽把老二的钱还了。她知道老二难,不能老占着她的钱。老三、老四的尚未归还。老六的那比,是小年找她借的。她要,就让她去找小年。那是他们姨甥俩的事。家喜搬回娘家之后,王怀敏跟她关系缓和些,远香近臭,再加上此前小年帮王怀敏亲戚办了当兵,关系就更好一点。过年,王怀敏开始叫家喜去吃饭。可年三十,何家喜不愿抛下美心去,便只能带着美心,去王怀敏那赴宴。美心虽觉得别扭,但总比一个人在家强。只好随着走一趟。
外头又是一阵炮仗响,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何家丽却感到万念俱灰。一次不改,又来第二次。这一次小年欠的钱,在家丽和建国听来,那是天文数字。这辈子还不起,下辈子也还不起。怪只怪他们两口子太贪,屡教不改,才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很奇怪,李雯没哭,她只是描述着整件事情,以及后果。高利贷飞哥他们扬言,小年不还钱,不但要去他单位闹,还要让他留下一条腿!这一次,是摧枯拉朽的龙卷风。小冬被吓得呆在一边,他原本那些小算计,在巨大的栽秧面前,也都似乎微不足道起来。小年躲到战友家去了,李雯在婆家讨论了一夜。得出结论:这一次,小年如果想要活命,只能跑。
小玲对这一段“公案”耿耿于怀。
“跑,跑到哪?”小冬问。
只有光明知道真相。他还和五姨小玲,以及那个方脸的司机吃过几顿饭。方脸司机请。他叫何其庆。是扬州江都人。跟小玲算老乡。人算老实,不多言不多语,他来无锡打工,做建材生意,近来在倒腾墙纸。小玲在何其庆面前,多半肆无忌惮,吃着饭就嚷起来,“姓何好,我本来也姓何,我爸不让,非让我姓刘。”
“离开淮南,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家丽眼眶红红的。隐姓埋名,这话听上去像武侠小说中的事。工作辞掉,房子卖掉,李雯也必须跟何向东切割,离婚。但李雯坚决表示,依依她要带走。天快亮,有鸡叫。人生的路就这么无声无息在这一夜落定。
家艺不屑,“她能有这个脑子?”
李雯问:“仇家找你们怎么办?”她还算有点良心。
家艺也跟欧阳说:“这个老五,在外头绝对有事,这都去无锡几趟了?”欧阳说:“无锡外贸多,可能跑外贸。”
家丽说:“你爸是武装部退下来的,他们不敢。”
家丽猜到几分,又不能明说。只叹气,“她能有什么生意?如果有,也只能是无本的买卖。”家文猛然一惊,无本的买卖……她有些担心光明。跟五姨接触多,会不会学坏。
再不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年过年光明不回家。就在学校过。打电话给家文。家文再不好受,依旧表示同意。光明的理由很充分:要复习考研。更何况,这年特殊,五姨来无锡玩,陪他一起过年。家文也感到奇怪,这一向,老五往无锡跑了好几趟,总说去看光明。她跟外甥有这么亲么?奇怪。家文问家丽,“是不是老五在无锡有生意?”
送走李雯和依依,家丽还强撑着,站在院门口,招手。待李雯走出巷子口拐弯头,彻底消失不见。家丽才腿一软,倒在地上。小冬连声唤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