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文端着手,不语。看着大姐。家丽也看着妹妹,两人眼神交流。都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家文连忙,“算了,别让孩子去受那精神虐待。他那,他死了我们都不再去。”家丽又问:“他那个抱养的丫头,今年也考大学了吧。”家文说没听到消息。家丽说:“我倒听军分区老门邻说,考了一个高职,还是歪牌子大专?弄不清。”
又到征兵季。宏宇有个娘家亲戚的儿子想当兵,王怀敏左思右想,想到家喜的外甥小年在区武装部管这事。县官不如现管。一定要家喜张嘴帮忙。
家丽道:“都这样,你看老六,现在就是个钱,认钱不认人,他们能给一点,已经算顾大面场了。”家文道:“人不在了,什么都不一样了。”家丽说:“党校要不要再让光明去一趟。”
家喜为难,批评宏宇,“你妈闲着没事找什么事!有这么大能耐么整天这揽那揽!眼大肚皮小,癞蛤蟆还想吃天。”宏宇只好哀求,“阿喜,妈难得开一次口,你看看这……”
家文看得开,当个笑话说,“也没人要,他们非要给,给又给成这样,一把皱票子,也不嫌难看。”
小曼也在旁边说:“奶奶办不了的,妈能办,妈牛。”
家丽啐道:“真照(土语:真行)!”
家喜本不想帮,而且跟大姐闹翻过后,又去找大姐的儿子办事,这不自找没趣么。但王怀敏既然这么低三下四求她,家喜又觉得自己面子不能掉地上。大姐是大姐,大外甥是大外甥。上辈人的仇怎么能牵扯到下辈人呢。而且去找小年办事,肯定要花钱,这钱王怀敏亲戚出,也不用她掏。何况小年办事拿钱,不无小补,也是个好事情。谁跟钱也没仇。想法定了。家喜先给李雯打电话。
六七家子凑起来,给了六百。脏脏的票子。真叫众人拾柴火焰高。光明感到说不出的别扭。到家,把钱给家文。家文跟钱没仇,收了钱,不予置评。又添了四百,对光明说:“拿着吧,你不是要去南边打一个月工么,正好用上。”光明点头。家文笑着说:“就这么大气魄,指望他们,早饿死了。”没几日,光明果然南下勤工俭学。家丽邀家文去香港街看房子,两姊妹谈起这事。
李雯接了,还是客客气气的。
不多说。敏子送光明下楼,掐着点,坐厂车回家。
家喜约吃饭。李雯捂住听筒,转头问小年。小年在招呼客人。李雯问,他说吃就吃吧,你去。飞哥问小年,“可以啊,何老板,这个月赚不少。”小年笑呵呵地,“对亏飞哥借钱周转。”
光明讪讪地收了钱。往裤子口袋里装,掉出来一张十块的。敏子立刻说:“你看,小心点。”光明连忙捡起来,装好。
飞哥露出一口坏牙,“都是哥儿们!好说!”
好一会,敏子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小撮钞票,有新有旧,有零有整,郑重其事走到光明面前,又郑重地说,“拿着!装好。不要丢了。一定装好!”
约的次日见面。李雯在洞三小教音乐,上完课,家喜找她一起去“花の友”剪头发。李雯基本不动,修修流海。家喜则剪剪发梢劈叉。家喜腆着脸,“家里的事,你也听说了。”
门缝里透风进来,丝丝的,光明感到人生的苍凉。为难又尴尬的时刻。他讨厌被人施舍。何况施舍得那么为难、不堪!
李雯在家早跟小年商量好了对策。她又是个开过酒吧走惯了场子的,这话还拾得起来,笑着说:“老辈的事,我们不问,也不管不了,一辈不管一辈,老姨不用介意。”
门带上了,外头闹哄哄的,他爸家这些人似乎在激烈讨论。光明猜测,应该是给钱的事。考上大学是大事,总不能一分钱不给。实际上,光明并不想要他们的钱。只是,完全不给,道义说不过去,他们也怕被外人指指点点,卫国就剩这么一个孩子,陈家只有那么一个独苗,还无人照管,任其漂流。但给多了,他们也心疼。毕竟不是自己孩子,将来也未必指望得上,卫国去了,人走茶凉,现在给钱,基本等于打水漂,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因此,数额格外需要深思熟虑。
家喜在剪头发不能动,便从镜子里看着李雯说:“你这孩子我打从第一眼见,就喜欢,就跟淮南本土的那些捂屁拉稀的庸脂俗粉不一样,明事理,顾大局。”
光明被安排进吉吉的卧房,敏子递给他一本《哈利·波特》。光明一个字都不想看,但为打发时间,不得不翻翻。
李雯一笑,并不接话。路铺好了,她等家喜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