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丽噗嗤笑出声,“你倒看得开,来世都顾上了。”
“顾着她小儿子呢,我跟宏宇自己过,”家喜着急,“妈你在哪?我现在去接你。”
建国难得俏皮地,“来世我可不找你。”
“你在哪过?不在你婆婆家?”
“我怎么啦?!”家丽说,“配你还不绰绰有余。”
家喜道:“妈,要不你来我这过,大姐,过完年我找她。总不能老这么住着。”
建国道:“你是没问题,但你这一大家子。有几个人承受得起。要早知道爸走那么早,我都望而却步。”
“你都不知道你大姐现在多懒多抠,年都不过了。”美心埋怨地。
一句话,说得家丽心软软的。脾气消解。一想到建国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付出,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更进一步,她认为妈妈美心怎么说她都可以,但如果连建国也针对,连带进去,真叫没有良心。建国见家丽发怔,道:“去跟妈说两句软话。明天三十,做点好吃的,小年他们来热闹一下,什么就都过去了。”
美心想找个人发牢骚都找不着。总不能找朱德启老婆,徒然被人笑了去。只能打电话给家喜。还不愿意在家打,怕建国他们听到。找了个街边的磁卡电话,插卡进去,畅所欲言。
家丽无奈,只好起身去里屋,推门,门锁上了。轻轻敲,“妈,明天给你做肥西老母鸡汤啊,买的是正宗肥西鸡。”
卤菜铺子年二十八收摊。家丽的年菜计划被打乱,只好临时抓瞎,到龙湖菜市买了点高价肉,抓一只鸡,顶过年三十再说。这年美心尤其寂寞。刘妈跟为民、秋芳去上海过,洋洋也带过去。加之秋林和丽莎两口子也在上海。他们一大家子,等于在上海团圆。
美心躺在里头,听到外头动静。有台阶下得下了。她嗯了一声。次日,家丽一早就起来忙。美心故意晚起,待小年和李雯都到了,才懒洋洋起来梳头。李雯开始分发礼物,“爸,这是给您的。”是两条香烟,阿诗玛。建国接了,乐呵呵的。他平时舍不得抽贵烟,多半是红皖凑合抽。“妈这是给您的。”一套化妆品,全面护肤美妆的。虽然算不上可心,但孩子送的,家丽都喜欢,随即笑纳。“奶奶,这是给您的。”李雯笑着。美心接过来,一只长条小盒子,打开看,是条桃红色围巾。
光明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
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一看就不是特地买的。谁会给老年人买这个颜色?还桃红,正红美心现在都有些穿不出去。八成是别人给李雯的,她不喜欢,再转送。美心自觉自己还长了一辈,却遭如此对待,十分不忿。也罢,女儿都不管用,何况外孙媳妇!
座机响,小忆去接电话,转头,捂着听筒,对光明,“你妈。”
何雯依依已经会喊太姥姥。美心只好给压岁钱。
聪明有什么用,人生有时候更重要的是选择。
“小冬,你的。”李雯展示最大件礼物。是件滑雪衫式的羽绒服,红白相间,煞是抢眼。小冬一件欣喜万分,他现在待业在家,手里没钱,过年没买新衣服。拖着京剧腔,小冬道:“谢——嫂嫂!”李雯道:“过年了,再节省,穿上面也得出两个,出来进去,样道道的,人家也高看你一眼。”李雯非常注意形象,当了妈,红嘴唇和红指甲依旧没有改变。
他盯着惠子看,冷不防,惠子对他说,“明孩,对,你爸,就是我老舅以前都跟我妈说,这三个丫头,就老二聪明!……”把卫国都搬出来,光明只好应和着。
家丽去厨房做菜。李雯要帮忙。家丽嫌她弄不好,便说:“去休息吧,陪奶奶说说话。”
惠子似信非信,泪眼婆娑,“看重我什么。”春华顺嘴扯,“看重你聪明,学习能力强,知道你能处理好自己的生活。敏子的头脑,你也知道,考了三次都靠上,智子脑袋瓜子也一般。你们三个,我看就你脑子好。”这话触到了惠子的敏感点,“我就是参加工作太早!我要是参加高考!那肯定……”惠子喋喋不休着,光明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人生的悲哀,委屈了半辈子,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出清胸中郁闷,他理解二姐。更察觉到人生,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肥西老母鸡汤得煲得仔细。家丽知道,一到过年,老妈最在乎的就是这道菜。说也奇怪,她这个在合肥郊区插过队的人从来没有迷恋这口,美心这个从江都来的女人却对老母鸡汤痰迷。每一道工序都必须仔细,葱姜蒜放齐,火候调好。这道汤能过关,估计还能过个好年。弄了三个小时,汤好了。尝味道,无限接近。中午这桌没有卤菜,也没有复杂的菜色,几个小炒,坐镇的就是这道汤。端上来,还摆在大桌子上,只是人少,不用把桌角支起变圆桌。就用方桌吃饭。菜少桌面大,显得零零落落。
春华当然也知道,儿女多了,父母也免不了偏心,但她不能拆姐姐春荣的台,只好劝惠子,“你爸你妈都多大了,身体也不好,照我看,他们最看重你。”
美心提不起神来。她越来越不喜欢老大一家。
惠子过去在机床厂上班,家就住在春华楼下,到年了,拎了一箱牛奶来看看小姨。光明上前打招呼,叫二姐。惠子招呼了一下。跟着进门,坐在沙发上就跟春华抱怨,大致意思是,她妈春荣和她爸鲍先生偏心,以前是顾老大敏子,现在顾老三智子。她夹在中间,孩子没人带,工作没安排,找对象靠自己,现在下岗了,除了自己去外头累一点,爸妈完全不帮忙。说着说着,惠子也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