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还有两个菜!”家文端进来一个炒毛豆。饭桌上,菜色狼藉,吃得差不多了。一桌人都说行了。家文坚持要打个甜汤。一年就这一回,她给足老范面子。光明坐在那,却感觉莫名屈辱,都坐着吃,为什么他妈妈一个人忙。这不公平!他和家文并不应该低人一等!光明愤慨。饭一吃完,碗一推,还不等家文上桌,他便独自下楼。年,把所有人都收进家门,生活区没有人,再往外走,厂门口只有卖水果的还在坚持出摊。光明漫无目的地走,到公交站台,摸摸口袋里还有零钱,等公交车来,他便上去,到机床厂站下车。似乎也只有小姑家可以去。饲料公司房子没了,他失去了最后的避风港。找洋洋?他过年好像跟大伯大妈去上海。
家艺纠正,“后来改了,喜欢苏芮。”枫枫鼓掌叫好。欧阳不理解家艺,说不让孩子学艺术的是她,带孩子出去疯的也是她。家艺问枫枫,“想不想吃烧烤?”枫枫尖叫说想。
“这展怎么来了?”小姑春华开门。她和卫国感情最深,对光明向来另眼看待。光明跟大伯不走了,跟小姑还是走动。他当她亲人。光明笑笑,“转转。”
枫枫连忙,“我知道,妈最喜欢邓丽君。”
“可吃来?”春华问。
家艺笑笑,对枫枫,“妈以前也想着搞艺术,只是没搞成。”
“吃过了。”
欧阳诧异地,“小艺!”
表姐小忆在里屋看电视,穿得棉墩墩,戴着眼镜,前额头发用个卡子别着,样子有些滑稽。她的“个人问题”目前是个问题。见了不少,都不满意。鲁先生问光明,“准备靠哪里的学校?”
“妈也去。”
光明说上海。
枫枫眼睛放光,“真的?!”
鲁先生道:“北京的好,南京的也不错,浙大也好。”春华听不惯,打断他,“都好,要有本事考才行。”鲁先生自己是落榜的秀才,高不成低不就,却一辈子崇拜知识。厂子不行过后,他一直在家待着,吃二百八十块钱低保。春华刚开始气硬,说穷就穷过,富就富过,但久而久之,还是被现实击败,嫌鲁先生不能出去干活。别家的男人都出去累,偏鲁先生抹不开面子。后来亲戚帮找了个看大门的活儿。鲁先生顿时大怒,嗷一嗓子,“我是看大门的人么!”坚决不去。自那后再没人给他介绍。家里蹲着吧。
“去。”家艺突然说。
春华和鲁先生对家文那一大家子感兴趣,光明来,两口子少不得打探一番。听到家丽的近况,春华感叹,“他大姨泼辣,以前卖菜的。”鲁先生补充,“三角九流,相当于女流氓。”春华打丈夫一下,让他别胡说。
“考试倒数,指望什么去听。”欧阳继续教训儿子。
又问三姨。光明简单说了说,大致意思是在干旅馆。春华又大惊小怪,“他三姨会干生意。”看看丈夫,鲁先生不说话。
“妈!”枫枫大声疾呼。他已经放弃歌唱梦想,开始努力学习,怎奈成绩一直无法提高。
再问四姨。在检察院关着呢。鲁先生又感叹,“要那么多钱干吗?平平淡淡才是真。”春华知道他是为自己不出打工找理由。
欧阳代家艺回答,“不许去,高中生了。”
又说老五。依旧感叹。刘小玲在他们眼里,更不是一般人。一个女人敢下海,十足的离经叛道。
枫枫进门,“妈,我想去合肥听张信哲的演唱会。”
最后问老六。春华和鲁先生都有点想不起来。最后说:“老六好像老实些。”鲁先生道:“就是智子帮替考的那个吧。”春华才想起来,说是有那么回事。
家艺说:“不是有派,这是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家的情况有多复杂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弟兄,想跟着干的,拉一把,不想干的,咱们不勉强,光是看店上夜班就够累的,到年了,都有选择权。”欧阳道:“老婆大人说的都对。”
问完了,光明也觉得无聊,便站在表姐小忆的书柜前翻书。小忆中文系毕业,颇看了一些小说,她最喜欢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里的伊丽莎白,期盼着也能遇到个达西。却不料现实残酷,只能等。
楼下,家艺和欧阳在盘点这一年的收入,从投入到见效益,大约摸也用了一年。家艺包好红包,一个个发下去,欧阳的几个弟弟都拿到手,满嘴地叫嫂子好。家艺朗声说:“都辛苦了,勤勤恳恳一年,我做嫂子的,也是做老板娘的,该你们的一分钱不会少,不过明年会更艰苦,因为可能会面临扩大,还想跟着哥哥嫂子干的,那就继续干,不想干的,提出来,嫂子我绝不深留。路怎么选,看你自己。”欧阳坐着不说话。弟弟们都不做声,显然都想跟着做。家艺一拍巴掌,说散会。弟弟们这才“下班”,回家过年。欧阳奉承家艺,“真有派儿!”
有人上门。光明侧头看,是大姑春荣的二女儿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