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拦住她的话,“大姨,我真的没意见,我妈想怎么样我都支持,这么多年她不容易。主要我在后面拖着,不然她日子好过点。”光明分析得透彻,家丽震惊。可这毕竟只是一个方面,她得说全方面说透了,“光明,在乎来在乎去,你妈最在乎的不还是你么,拖累两个字,千万不能让你妈听到,她该伤心了。这些年她辛苦忙碌,也不只为了她自己。光明,就算你妈再走一家,你和她到什么时候都是最真真的一家人,进退都要一致。今天听到你这么说,大姨也就放心了,嗳,你妈这半辈子苦吃得不少,好在老天爷的眼没瞎透了,派给她你这么一个儿子。”
“好事。”
他愈是这样,家丽愈感心疼。她悠悠地说:“再过二年,你也大了,上了大学就好多了,等走上工作岗位,自己有自己的生活,你妈再走这一步,也是没办法,总不能一个人就这样过到老死了。”
“有一利就有一弊。”刘妈说。
“没有什么想法。”光明依旧平静。
美心重复,“有一利就有一弊,”停一下,又说,“你还是舍不得离开儿子。”刘妈眼眶红了。她正是为秋林的离开伤感,所以才想着叫美心来“抱团取暖”。刘妈嗔:“反正你女儿多。”
“有什么想法,别人不能说,跟大姨还不能说吗?”
美心道:“多有什么用,有几个管经(土语:管用)的,天天在家吃馍馍稀饭面条子,我跟你说老人跟孩子真过不到一块。”
“我没意见。”光明平静地。家丽以为他在置气,毕竟还是孩子,妈妈再婚,他不可能一点情绪没有。
刘妈懂她意思,家丽买菜她遇到过,过分仔细,但她还是劝,“你们家老大两口子手是紧了点,不过也情有可原,大儿子刚结婚花了不少,小儿子还没着落,将来工作结婚买房处处要钱,他们自己也得有个窝,省,也是应该的。”
“你觉得怎么样?”
话说到心坎上,美心忍不住抱怨,“省省窟窿等!再省也不应该省我的,我月月工资还交钱呢。要不是要带老太太,我真不能这么过。”刘妈道:“老太太九十好几了吧。”
“就是那个发电厂的?”
“虚九十六。”
“你什么意见?”
刘妈感叹,“我要能活到这岁数,还能像她这样明白就好了。”
一句话反问得家丽倒有些措手不及。聪明孩子,一点就透。
美心道:“没问题,你那脑子,有个人能转得过你。”
光明说:“我妈是不是打算再婚?”
两个人正说着,何家小院的门一阵敲响。刘妈伸头看,是朱德启老婆。“你找谁?”刘妈喊了一嗓子。朱德启老婆匆忙爬上楼,滋哇乱叫,“刘姐,你还不知道?你亲家出事了!”美心本能觉得不妙。多少年了,但凡朱德启老婆这样出现,通常会出问题。
“你走了,你妈怎么办?”家丽逐渐朝重点靠近。
“好好说,什么亲家,哪个亲家,亲家的谁?”刘妈也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朱德启老婆说:“是汤家……”她胖,气接不上。
“你现在高中,将来上大学,估计也得考出去。”家丽一步一步地。光明不说话,羊汤乳白,热气蒸腾。油酥烧饼来了,光明把烧饼篮子往大姨那边推了推。家丽让他趁热吃。
“汤家怎么了?!”
光明报了个时间,算算,有好几年。
“汤家老三汤振民……打麻将……死在麻将桌上了!”
吃着吃着,家丽冷不丁地,“你爸走了几年了?”
美心和刘妈惊得说不出话来。
家丽让光明跟她去矿务局大院折腊梅。光明当然陪同。老太太喜欢腊梅香。拎着个塑料袋,两个人站在腊梅树下,家丽看中半中间一枝。光明自告奋勇去折。折好是半下午,腹中饥饿,姨甥俩就在舜耕山下找了个店喝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