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天,理发店老板娘对不上号,问:“你说的到底是谁?”大兰子吸一口气,“哎呦,这个关系,说出来绕死人,是我干娘的小儿子的老婆的四妹妹。”理发店老板道:“哎呦,这七八茬子事。”
“你的意思是?”
家欢不耐烦,她这陪客呢,大兰子来胡闹。可当着林先生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让她如愿。大兰子知道家欢不高兴,但依旧我行我素,不露出来。末了,笑意道别。跟着便去六里站走亲戚。六里站三友理发店,谈起坝子上这段奇遇,大兰子浑身都是劲,完全不顾头上都是五颜六色的塑料卷。
“如果他动了手,你就应该考虑放自己自由。”
“留个联系方式,”大兰子说,“我妈生前说过,她有个相好的在台湾,说有机会,让我找找。”
“他没有动手。”家欢连忙解释。
家欢还是认不出,大兰子自我介绍,条条缕缕都顺清楚,家欢明白了。“这位是?”大兰子总是充满好奇。家欢道:“市里的重要客人,台湾来的。”大兰子连忙握手,来了一句洋的,“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林先生一愣,又笑说是是。
“今天看起来很勇猛。”林先生话里有话。
迎面走来个人,是大兰子。陈老太太的干女儿,陈家老宅的邻居,她见过家欢,知道她是家文的妹妹。家欢没认出她,大兰子主动打招呼,“家文四妹!”十足热情。
“不过匹夫之勇。”何家欢思索着。一夜,家欢没回家。在宾馆开了个单间。跟林先生当然是井水河水,两不相犯。但她就是要做给方涛看,以证明,她是自由的,有权利工作,社交,有自己的朋友。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没有资格如此鲁莽!干涉她到这种地步!如果林先生因此打了退堂鼓,那更是全市的损失!他就是那么不识大体!
抛砖引玉。家欢放开了,“嘛灿,是非常的意思,嘛灿好,就是非常好。”跟着家欢又列举了许多,诸如:“掖熊”是不行的意思,“可照”是问你行不行,“可是的该?”是问你是不是,“呲花”意思是失误、完蛋,“过劲”是指厉害,“细比扣”是讽刺吝啬,“逞脸”是指不知好歹,等等。林先生大开眼界,学得不亦乐乎。
方涛站在阳台上,抽烟。大成走到他身后,“爸,妈呢。妈什么时候回来?”方涛转头,“睡你的。”大成说:“我这道数学题不会,得问妈。”方涛说:“以后自己学。”
“没关系,我都能接受,小时候听父辈也说过不少,比如嘛灿好。”林先生撇着音调。
第二天家欢照常上班。晚上又在矿务局宾馆住了一晚上。方涛没找过来。其实家欢心里的预设是,如果方涛再找来,她就跟他回家。她也不想闹这么僵。两个夜晚,已经足够彼此反省。
真要教,家欢却有些不好意思,淮南本地方言,有些话偏粗蛮。“太不礼貌了。”家欢却步。
家欢把这个归结为大男子主义,再加上她不给他们老弟兄几个组车队贷款,所以方涛有些激动。其实私房钱已经取出来,她打算赞助,以私人名义,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你想学什么?”家欢捋了捋头发。林先生说越本土越好。
周末之前,林先生返程,家欢和领导、同事们一起欢送,又耽误两天。晚上喝完酒,家欢不想回家,她怕醉醺醺地,方涛只会误会加深。住宾馆也不合适,领导都在,她冷不丁开一间房,说不清。因此酒局散了,她打了辆车,回龙湖娘家住。
林先生作揖,“求之不得。”
美心开门,闻到酒味,“这干什么呢?”
家欢笑,“我可以教你。”
“没事,烧点热水。”家欢说。
“经济的发展,以环境污染为代价,不值得。”林先生扶了扶眼镜。两个人在淮河大坝上信步走,往姚家湾方向去。林先生指了指,说这一片倒可以发展。家欢说,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林先生叹息,“我是在眷村长大,南腔北调,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
美心道:“动静小点儿,你奶胆结石犯了,好几夜没睡好,今个算刚眯上。”
林先生感叹,“水没有那么清了,家父说,他走的时候,水还是很清的,虽然经常发大水。”的确,这些年,淮河上游建工厂太多,排污严重,淮河水浑浊不堪。家欢说她小时候,淮河水是可以直接喝的,附近居民都到这里洗衣服。
家欢关切地,“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外商打算来市里投资,考察经济开发区,市里让各部门出人,财政局管这一块除了公务员,银行也抽调人陪,何家欢因业务能力突出,待人接物大方,且懂一点英语,被借调过去一个月,动步陪着。几天下来,外商很满意。这日,考察完毕,台湾商人林先生想去市里随便转转,尤其想看看老城区,老街,他说他爸爸当年曾经在田家庵北头生活过。家欢是在北头长大的,这个向导,她义不容辞。市里派车,一路开到田家庵码头,林先生和何家欢站在码头,眺望淮河远去。
美心开水龙头,“去了,也找秋芳来看,没什么大病,单纯胆结石,你奶这个年纪了,也不适合动手术。”又问,“你去哪喝的?怎么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