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艺说得豪情万丈。
家艺不得不刺激刺激他，“你就这样了，可你儿子，你老婆呢，你死去的爸呢，你们整个家呢！你就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都跟你沉下去？！欧阳，我们还年轻，还有机会，无非就是白手起家，没什么，只要你起来，像个人，像个男人，我陪你！”
欧阳却似乎并没有被鼓舞，“这个行业完蛋了，其他我不懂。”
欧阳慢慢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小艺，我们完了，你还不清楚吗？现在毛子生意不像以前了，集团化收购，我们这些个体，一点出路都没有，一旦市面不好，或者遭遇极端天气，就会全盘覆灭，我翻不了身，这辈子就这样了。”
“不懂不能学么？没什么难的。你看汤为民，脚坏掉一只，现在开了两家店，事在人为。”
欧阳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小艺，让我自生自灭行么？”家艺愣了一下，把镜子摔在床上，“欧阳宝，你要是个男人，你就起来。”
“你陪我？”欧阳眼神闪烁，似乎燃起一点希望。
“欧阳宝，就这么被生活打倒了？被命运打倒了？被他妈的几百斤毛子打倒了？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还认识你自己不？你现在演孙悟空不用化妆，哦不，体型只能演猪八戒。”
“我陪你到底。”家艺说。男人是脆弱的，女人却在男人最脆弱的时候，鼓励他再次强大。
欧阳不作声，也不转身。
“你先下床。”家艺指挥丈夫。
家艺不屑地，“怎么，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欧阳赤着脚下地。
家艺伸手，越过欧阳的身子，把镜子比到他脸面前。欧阳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打开。镜子中有怪物。
“精神面貌要先起来。”家艺拍拍他挺起的肚子，“像个人样，才能活得像个人。”欧阳肚子往回一缩，听太太的准没错。
欧阳动了一下，没有实质变化，只是换了个姿态，继续看。书中，杨过正和姑姑生离死别。
从这天起，何家艺开始对欧阳宝进行重新打造。去公园跑步，饮食调理，下午去街上看市面，找机会，她有信心。因为她和欧阳，是从低谷起来的，如今虽然重新跌入低谷，但她相信，一定能触底反弹。只要眼光准确，下手迅捷，找准机会，就能翻盘。
家艺拿着一只镜子进门。“欧阳！”
东城市场，家艺和欧阳边走边看，寻找生意的可能性。到南门，牛仔裤专区，家艺一抬头，望见老五小玲站在那。小玲也看到姐姐姐夫，打了个招呼。
他现在沉迷在武侠的世界中，做梦都在说降龙十八掌。
欧阳比先前乐观多了，会开玩笑，“刘老板，恭喜发财。”
孩子都振作了。欧阳这个当爸的有什么理由不振作？家艺推开门，欧阳还躺在床上，背朝外，面朝墙壁，侧着身子，捧着一本书，金庸的《神雕侠侣》。从租书店借的。
小玲哧了一声，“发什么财，吃饭都不够。”
“那我得瘦。”小枫真真假假地，“跟光明一样瘦。”
家艺从头到脚打量小玲，头发随意扎得高高的，阔腿牛仔裤，白色衬衫掖进去，显得腰身细细的。“还别说，小玲这身，怎么看都时髦些。”家艺赞。
家艺破涕，“是。”
小玲得意，“跟老师教学生似的，自己有一盆水，才能给学生一杯水。”她拎拎自己的裤脚，又摸摸裤腰，“魔鬼在细节中，高细腰，大裤腿，就是今年的时髦，姐，你着踩脚裤，该换换了。”
“我一定少吃半碗饭，生日蛋糕也不买了，少吃零食，周末我就跟人一起去捡废铁，那个能卖钱，我的画片也能卖了，恐龙特急克塞号的，有人买。过年我也不要新衣服了，一周只吃一次肉……”听着儿子颠三倒四地说着，都是他的开源节流小办法，这孩子，天生是做生意的料，懂得计算利弊得失，一瞬间，何家艺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再苦不能苦孩子，她责备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小枫上前抱住家艺，问：“妈，我瘦了是不是好看点？同学都这么说。”
家艺被说得差点产生自我怀疑，她可曾经是全田家庵最时髦的人之一，她转向欧阳，半自嘲地，“看到了吧，这就叫人穷志短，人一没了钱，连潮流都跟不上。”
“所以，你，我，还有爸爸，都必须省着过，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