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说不吃。又让她自己吃。敏子果真剥了吃。
“你跟家欢怎么了?!说!”方涛狮吼。家欢看不下去,“方涛,闹够了没有?!”
“最近工作忙吗?你爸身体怎么样?”
秋林嘴角出血了。
鲍先生从二十多岁起就嚷嚷说自己身体不好。因此格外注意保养。
“你他妈,去!”又是一记重拳。
“他还那样。我工作不忙,赚钱不少。老舅,幸亏当时你让我报考了电厂。”
秋林轻蔑地笑,“你应该反思,你老婆为什么要跟别人交往。”
“你命好。”
“还敢不敢靠近我老婆?”方涛杀红了眼,扼住敌手的咽喉。
“别人也都这么说,找了个老公都听我的,生了个儿子聪明伶俐,工作也好,长得又漂亮,老舅,怎么我的命就这么好。”
好久没看过人打架。何家欢只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这两个男人是为她打架。在淮南农场的茫茫野地里。月光照在雪地上,白亮白亮。此时此刻,在两个男人的映衬下,家欢更加确认,自己是个女人。有魅力的女人。
在一个生命垂危的人面前自夸。多少有些残酷。
方涛也喊:“老婆!等我一会!打这个孬包要不了三个回合!”
春华来了。站在旁边听了几句,实在看不过,打发敏子道:“你老舅累了,你先回去吧。”敏子听了,也不深留,抬脚走了。毕竟年轻,还没领回生命的真相。她没负担。
“疯了吧!”家欢想要阻止。可旷野的雪地上,两个男人已经打开了。都当作是决斗。秋林虽然是知识分子,但在美国为了忽悠外国人,也学了几招武术。只是这种武术多半是花架子,在实战中并不能全然发挥,尤其是跟方涛的本地土拳比,少了几分凌厉。三拳两脚,秋林被撂下,仰八叉倒在地上,秋林连手带脚一齐上,死死压住他。家欢要来帮忙,搬开方涛的手。秋林却说:“何家欢!你别过来,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
春华坐在弟弟病床前,她毕竟见得多些,也知道卫国时间不多。家里兄弟姐妹们,数他们关系最好,小时候一起捡煤渣,她还救过卫国一命,实在是生死之交。
方涛不理她,指着秋林,“有种咱俩下来单练。”说着,开了车门,秋林没有在怕,脱了大衣,一身羊毛衫,轻装上阵。
卫国拉住春华的手,落泪。在亲姐姐面前,他可以肆无忌惮流泪。春华只好紧握他的手,瘦得不像样子,竹棍似的。面前的弟弟,脸颊深陷,两只眼睛显得更大,生命的活力,正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无情地从这个曾经最强壮的人身上流逝。
“你够了没有?!”家欢不接他这话茬。
春华喃喃,“你放心……你放心……”
秋林无奈苦笑,“我知道你们的故事,特别可歌可泣。”
放心什么?无外乎他身后的家,家文,还有他的宝贝儿子光明。“我们会照顾……我们会照顾……”
家欢觉得跌面子,对方涛咆哮,“满意了?回去!”
事已至此,姐弟俩一时无话可说,只好静静坐着,彼此陪伴。生命最残酷的真相,迈着脚步,鬼魅般走来。作为凡人,唯有接受。
秋林只好改口,“方涛,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家欢的关系是邻居,青梅竹马,小学中学的同学,多年的笔友,知心的好朋友。”
跟着春荣来。她嘴拙一些。更是无话。
“我叫方涛!”
卫国给她留的话,是希望她能多照看点光明,毕竟在一个学校,将来升学,希望二姐能帮忙,他想让光明读重点中学。
秋林也有些震动,但还是稳住阵脚,“司机师傅,其实……”
“放心吧。”春荣答应。她向来说到做到。
家欢压强,“是要打醒你!你昏了头中了魔!”
次日,大康小健来的时候,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小健难受,小舅卫国只比他大一岁,跟兄弟一样。过去,卫国对他多有照顾,他跟卫国的关系,比跟大康还近。大康刚从美国回来,他在平圩电厂,年轻有为。小健觉得大康有点看不起他。卫国从不这样。卫国有民主精神,一视同仁。
方涛笑笑,“行,这一巴掌是替谁打的?”
大康还说着从美国带药的话。
家欢一愣,瞬间气极,给了方涛一耳光。
卫国只谢谢他。他自己的情况他自己最清楚。癌细胞已经扩散,太上老君的仙丹都没用。聊了一会,大康要去上班。小健坐在床头小凳子上。他也哭了。
方涛对家欢,“说吧,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卫国反过头说他,“瞧你这点出息。”
家欢脾气暴,“方涛!你想干什么?!”
孙小健沮丧地,“怎么混成这样了……”
出租车一阵颠簸,猛刹车,停在淮南农场的茫茫田野中。
“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卫国还是那个坚强的小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