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何家欢都不理方涛。迎面见着,也当空气走过。合伙吃饭当然也取消。家欢在外头吃。
“你前妻,你还爱她么?”再问一遍。
终于,方涛忍不住了。
方涛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但他仍旧下意识地,“谁?”
晚上刷牙,何家欢刚拿着搪瓷缸子站在水池边,他也跟来了。家欢背对着他,刷自己的。旁若无人。
家欢直白地,“你还爱她么?”
用力漱口。吐水到水池子里。牙刷迅速地在搪瓷缸子里涮,敲得缸壁当当响。
方涛望着家欢,讷讷不成言。终于,他说:“你问。”
“小何。”方涛笨拙地。
“那不就得了。”家欢豪放。重新开始吃饭。家欢不假思索,直接问:“方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但我就是想问。”
家欢听着好笑,气消了些,但表面还得继续生气,“我不叫什么小何!”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何家欢。”方涛端正地,手足无措,“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怕一个收电费的?”
“没误会。”
他想了想,又说:“我们还是分开吃,我做好了,你拿回来就行,免得误会。”
“是我说错话了?”方涛试探地。
“收电费的。”方涛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只是家欢不能指出他的错误。不能说自己吃醋了。吃他前妻的醋。
“见鬼了?”家欢问。
“你没错。”
“收电费啊。”一个大婶不敲门就进来了。但还没等家欢应承,人又不见了。
“这么说就代表我错了。”方涛说。
方涛凑近看。家欢也不躲避。彼此的呼吸都靠近了。
“有病。”
家欢慢慢摘掉眼镜,厚酒瓶底子后面的眼珠露了出来,她的左眼珠有点发灰,近似鱼眼睛。
“因为我发现你说话有时候是相反的。”
方涛放下筷子,侧过身子,准备好了。
“我表里如一!”
“我真摘了?”家欢卸去防御。在方涛面前,她什么都能说,什么都敢做,她是她自己。
方涛举例子,“你说你不喜欢吃鸡孤拐,可每次你吃得最多,你还说你最喜欢吃小白菜,但好像一筷子也没夹。”
“水鬼都吓不死我。”方涛被逗乐了。
实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尤其幽默。一本正经的逗乐。他说的没错。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家欢笑了。
“眼镜摘下来能吓死你。”
“你为什么生气?”方涛靠近了。毕竟三十好几,不是毛头小伙子了。其实说白了,他的胆子也是她纵容出来的。
“实话。”
“我不知道。”家欢还是背对着他。水池以外是广大天空,暗夜,星星镶在天幕上,一闪一闪。它监视着人间,却永远缄口不言。
“别说好听的给我。”
方涛放下搪瓷缸子,双臂从后面圈住家欢。
“你长得没问题。”
她挣扎了一下,又心甘情愿被囚禁。他比她高半个头,嘴巴刚好在她耳朵后面,每说一句话都痒痒的。
“一个女人,二十九岁还没对象,身体有轻微残疾,长得也一般般。”
“其实我不爱她。”方涛终于给出答案。
“你?”
“为什么?”
家欢说:“我还担心你觉得我可怜。”
“因为她早已不爱我。”方涛深情又落寞,“我得给自己一条出路,我得活,我还能够爱别人,我也值得被爱。”
方涛笑笑,算是感谢。
方涛突然变得像诗人。他也的确喜欢读诗,比如汪国真的。
“没人觉得你可怜。”
家欢突然转过身,手一撒,搪瓷缸子跌进水池里,当啷两下。家欢勇敢捧起方涛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我搬出来,就是因为不想别人觉得我可怜。”
刘妈家,张秋林和孟丽莎拖着箱子。他们刚回来收拾东西。秋林有些老物件,非要带到美国去。秋芳也在家,帮助拾掇。晚上八点多,都收好弄好,秋林和丽莎告别。
“总比我没有历史强。”
秋林说:“妈,姐,别送了,我和莎莎明天去合肥跟老师道别,再去上海,然后就直接飞美国了。”
再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方涛问家欢,“会不会觉得我过去很复杂,历史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