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丽进门了,家欢来不及收拾残局。脸上兵荒马乱。家丽心明眼亮,但不点破,只笑着打趣,“呦,这什么节目,这么感人?”家欢说了句没什么,放下碗,回到自己屋,摸出眼镜,重新戴上。她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必须看清楚这个世界。
除夕凑合吃吃。大餐放在年初二,等老二老三回门。晚上这顿老太太炸了虾片。美心用老母鸡汤下龙须面。她反复强调是肥西的老母鸡。家丽尝了一口,说不对,肥东肥西的老母鸡都不是这个味道。美心道:“怎么不是,标准的肥西老母鸡。”
不早了。建国两口子带儿子们回军分区。
抬头看,二楼窗户上还有剪影。令人悲痛的影子!
美心忙完了。坐在老太太旁边,老太太一下从睡梦中醒来,问:“这哪儿?”美心叹道:“妈,您糊涂啦,这是你家,我是美心。”电视里,李双江开始唱歌,歌名叫《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老太太幽幽地,“好像梦见常胜了。”
家欢却失去兴趣,只道:“该回去吃饭了。”
美心心里咯噔一下,但除夕,难过也不能太露出来,“说什么了。”老太太笑道:“就一个影子,刚说要看看,就被电视机吵醒了。”美心笑笑,不说话。人散了,两个人静静坐着。好像日子没有改变过。
小玲和家喜从巷子那头走过来,她们刚去小卖部大老吴家拜年回来。小玲拉住姐姐家欢,“还有几家没走。”
小玲拽家喜到门口放烟花。
一出门,家欢流泪了。不行,不能流泪。她连忙擦掉,晚上还要吃饭,大姐在,老五老六也在,就这么哭,可能会被笑话。从二楼走到一楼,何家欢已经处理好情绪。
家喜问:“要不要叫老四。”
痴心错付,愿赌服输。
小玲道:“别叫她,她被炮炸过,不放炮的。”忽然口气愤然,“她竟然把头发给洗了。”
她显然对这个“准儿媳妇”十足满意。光是一句父母在国外,层级就比对面楼下的野丫头何家欢高出多少倍。
家喜道:“无法理解,我们是最时髦的人啊。”
家欢气弱,伸手轻轻一拉,撒开了,“你好。”秋林说得再明白不过,姓孟的是女朋友,她只是铁哥们……何家欢像是后脑勺被打了一闷棍,几年来脑中构建的空中楼阁,瞬间瓦解,一片片碎在地上。她忽然意识到,和赫兹先生张秋林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何家欢笑着告别。身后是刘妈的欢声笑语。
小玲强调,“所以,以后只有时髦两姊妹,不是时髦三姊妹了。”窗户口,一个人影站着。没开灯。都以为家欢睡了。
孟丽莎伸出手,礼貌地,“你好!”
她只是对着二楼的方向,看着二楼窗口的人影。
秋林和孟丽莎先出来。刘妈在忙着铺床。秋林还嫌介绍得不够详细,又介绍道:“家欢,丽莎现在是我女朋友,丽莎,家欢是我最好的朋友,小时候就在一起玩,我们是铁哥们!”
独自凭吊。
家欢被晾在客厅。她有点无法自处。何家欢只好喊了一声,“刘妈,我走啦!”没人理,刘妈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无法自拔。猫跳开了,蜷缩在窗台上。家欢又叫一声。
突然,她转身拉开柜子,拿出个铁盒。里头都是信。她和赫兹的全部“鸿雁传书”。她摸着一盒火柴。
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充满女人味。柔情似水。惹人怜惜。一下把家欢衬托得十分硬派。刘妈一个劲儿笑说来了好来了好,家里够住。秋林又领她到姐姐秋芳的房间。刘妈跟着。
点着了。熊熊火起,烧尽记忆。过去好像真就不存在了。
灯光下,孟丽莎展现出全貌。家欢仔仔细细打量她。
小玲放花炮火柴不够,回屋找火柴。
哦,和那个蒙娜丽莎只差一个字。家欢头发蒙。秋林又向孟丽莎介绍刘妈和家欢。刘妈连忙让他们进屋。家欢尴尴尬尬地。秋林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妈,丽莎的父母都是搞科研的,今年过年外派到国外去了,她没地方去,所以到我们家过年。”
一推门,见地上火光熊熊。吓得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就泼。拉开灯。老四躺在床上。
秋林大方介绍,“妈,家欢,这是我同学孟丽莎。”
“四姐!疯啦!”小玲指责她,“失火了,你还在睡。”
家欢站在她身后。秋林似乎黑瘦了些,个子好像又蹿高了,人更结实。“妈!”秋林喊,“家欢,你也在。”他跟她打招呼。家欢心砰砰跳,轻轻地回应。秋林身子一闪,后头冒出个人。是个女的。个头小小的,留着山口百惠的发型,特别温婉。
“出去。”家欢声音低沉。
楼梯拐弯,秋林上来了。一手提一只行李箱子,费劲巴拉地,幸亏目的地是二楼。“回来啦!”刘妈全身上下散发着高兴。
小玲摸了火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