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
这日,轮着该去党校克思和陶先生家,家文在帮着收拾零碎东西,卫国准备送他娘出门。陈老太太靠在椅子上,面沉似水。家文觉察出不对,关切地,“娘,怎么了?”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大康小健也办过事了,两房媳妇娶进门,陈老太太也到了离家的时刻。卫国和家文搬到饲料公司家属院四楼,是个沿街房,陈老太太经常带孙子光明下楼看大汽车来来去去。这是北头老城区没有的风景。陈老太太轮着住,一家一个月,但实行了没多久,陈老太太就老大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过了几个月,欧阳分到了房子,两室一厅,一楼,带前后院子,他果然又从淮河以北的高皇请来个中年妇女廖姐做保姆,家里有人了,他就可以放心下乡忙收毛子的事。
“谁让您不自在了。”
欧阳见家里整治一新,大概明白大姐来帮着收拾了。只觉得不好意思,又东摸摸,西摸摸。在弟兄十个里头,他最不会干活。喂了几口意思意思,家丽放下缸子,对欧阳,“你家里没女人,也该请个保姆,这钱不能省。”欧阳忙说:“就打算请呢,让朱老大的女儿帮忙在大河北(土语,读bo,第二声)码拾着呢(码拾,土语:留意)。”
“不想看姓陶的那个脸,挂拉。”陈老太太瘪着嘴。家文没多说什么,待卫国回来。她把婆婆的情况简单跟卫国说了一下。
家丽笑道:“还端着,拿过来啊。”欧阳忙不迭递上热馄饨。又找来铁勺,小木桌。桌子就搁在床上。家丽拿勺子喂家艺。家艺忙说:“大姐,我自己能吃。”家丽打趣,“也就这一回,你就好好享受吧,女人呀,就这一个月最精贵。”
卫国问:“你怎么看?”
家艺怕欧阳为难,拉了一下家丽的胳膊,“大姐……”真成两口子了,她护着他。
家文说:“你决定,我没意见。”
“我?这个……”欧阳语无伦次。
卫国直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让俺娘这么轮着住,就跟我们过,你觉得行么?”家文笑说:“我看早娘都是这个意思,要么就跟我们过吧,光明也要人带,而且娘累忙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该过过舒心日子。”
家丽朗声道:“欧阳,当时我把家艺交给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通情达理。卫国激动地在家文脸上啄了一下。
一抬头,见大姐到了。欧阳讪讪地,“大姐。”
当天,陈老太太就留在饲料公司没动。卫国去单位给大哥克思挂了个电话,说娘今天不是很舒服,就先不往那送了。晚上,陶先生得知,松了一口气。她当然不希望婆婆过来,两个人都不自在。光彩要人带。陈老太太并不上心。这也让陶先生不痛快。可终究没办法,外的到什么时候都是外的,不是自己皮里出的,想要掏心掏肺,也装不来。
跑进来个人,是欧阳宝,拿着搪瓷缸子,笑呵呵地,还没进门就嚷,“来了来了,鸡汤馄饨来了——”
大礼拜,克思、春荣、春华都到卫国家来看老太太。
家丽道:“老三,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我们姊妹之间没有隔夜仇,但是我们女人还是要注意自己,要有底线。行啦,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往前看吧。”
卫国忙着改造锅台。原来的太小,现在用砖头重砌,在腻一层水泥。克思来了,也不帮忙。他一个副教授,只会卖嘴皮子。动手能力接近于无。春荣春华是女眷,帮不了上这些体力活。卫国也不需要他们帮,只让哥哥姐姐们都进屋休息。家里弄了一缸金鱼。陈老太太带着光明围在玻璃钢外头看。
家艺眼泪下来了,执拗地,“她们才不想我呢,还有你,恨不得把我扫地出门。”
春荣实诚,问:“俺娘,你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