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当天,美心先去新家,点几个炮仗炸炸屋子。小鬼退散,神仙庇佑,乔迁大吉。建国卫国找了三五个老几(土语:三五个人)帮忙,东西虽多,但架不住人心齐泰山移,很快就落户新家,各就各位。大的忙好了,卫国就帮着家文收拾她的床铺,写字桌,床头柜。家艺看着不是滋味。
小玲差心眼,并不知道服从四姐,“你离得近,你去拿好了。”
跟着就是搬家。又是一场大清点。老太太特地从洞山回来一趟,主要是怕美心乱丢东西。这些年积攒的零零碎碎,线头布脑,老太太都舍不得丢。美心宽慰道:“妈,放心吧,一根针都不会落下你的。”
“我是大你是小,让你去拿就去拿!”
朱德启和大老汤连带刘妈,也都分到房子搬了家。大老汤家和朱德启家选的一楼。刘妈选了二楼。她住二楼住惯了,一楼嫌潮。秋芳和为民带着小芳在外头住。大老汤恨大,要了三室一厅,也带前后院子。他们两口子住一间,幼民住一间,大老汤的丈母娘带着振民住一间。房大人少,还有点不自在。
“腿疼,不去。”小玲愣劲上来,谁的话也不听。
美心道:“你有梦游的习惯你自己不知道?住上铺再摔出个好歹来。”家欢不说话了。家文是都没意见。住哪,都是暂时的,有盼头了。卫国已经开始申请饲料公司的房子。顶多再过二年结了婚,在北头家里住一阵,也就搬出去单门独户,自己掌家。一切指日可待,家里这点空间也就不计较。熬都熬多少年了,不在乎这点日子。
权威受到挑战,家欢一轱辘翻身起来,站在床前,伸手去拉老五的耳朵,老五疼得大叫。家欢又去捂她嘴巴。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手。小玲终于被家欢打哭了。
老四连忙,“妈,我要住下铺。”
美心穿着棉毛衫,探头进来问情况,“怎么搞的!才住第一天就闹腾!不睡啦!不过啦!”
常胜看美心。美心发话,“老四下铺,老五上铺。”
“她想偷瓜子!我不帮她偷她就打我!”老五哭着申冤。
常胜发火:“你不跟她住你跟住!都是姊妹妹,水火不容啦!是阶级敌人!还是不能民主!一点民主就乱了套了!老二老三一间房,两张床。老四老五一间房,上下铺。老六暂时跟我们住。”老四家欢举手,“报告!谁住上铺谁住下铺?”
“她在床上乱蹦,不让我睡觉!”老四撒谎,为自己辩护。
家欢道:“我不跟你住。”
美心喝:“行啦!有一个好人么?!一个蜈蚣一个蝎子,都不是好东西,关灯,睡觉,不许动!”
老五表态:“要不我跟四姐住。”
泰山压顶。好容易安静了。美心回屋,钻回被窝。常胜来抱她。在旁边睡小床的家喜醒了,喃喃,“我要跟妈睡。”
美心道:“一共就三间,你们都单独一间,老二老五老六怎么住?”家喜道:“我跟妈住。”她是美心带大的,跟妈妈亲。
两个大人尴尬。美心让步,“来吧来吧,她最疼小女儿。”
家艺先说话:“我跟二姐得要单独一间。”说罢看家文,家文不置可否。家欢跟着说:“那我也得单独一间。”
家喜钻过布帘,窜进美心被窝,夹在美心和常胜当中。“公粮”只能缓交了。
“说吧,怎么住。”
洞山军分区,学平夜里发癔症,一阵滋哇乱叫。老太太轻拍他,嘴里哼着儿歌,这些年虽然早学会了淮南话,但一开口唱歌,唱的还是老扬州的调,老扬州的词,“早上起来日已高,只觉心里闹潮潮,茶馆里头走一遭。拌干丝,风味糕,蟹壳黄,千层糕,翡翠烧麦,三丁包;清汤面,脆火烧,龙井茶叶香气飘。吃过早饭想午饭,狮子头菜心烧,煨白蹄酱油浇,醋熘鳜鱼炒虾腰,绍兴酒,陈花雕……”向东醒了,小声地,“老太,我饿了。”老太太愣一下,都是这民谣,唱饿了别人也唱饿自己。
分配屋子是大事。这日饭后,常胜公开征求意见。
老太太起身,向东跟着,他也快上小学了。话不多,但心里有数。老太太嘘了一下,让向东别出声。曾祖带着曾孙到小厨房,开煤球炉子,火一会上来,老太太下面条,配点白菜叶子,又打了个鸡蛋。做好了,一人一碗,鸡蛋让给向东。
常胜一家从此住上楼房。北头老房归还单位。新楼房四层,常胜家人多,选第一层,前后两个院子,美心和老太太打算在前院喂鸡,后院种花。正屋三室一厅,厅小,房间还算俐亮。老太太被接到洞山军分区带向东、学平,等于人少了一个。但老太太的床位总得留一个。
两个人端着碗到门口走廊吃。热气腾腾。
鸡年的头件大事是搬家。外贸分了房子,常胜要的一楼。这次算个大迁徙。从老北头南迁,过了龙湖,就定居在新星大酒店旁边的龙湖菜市旁边。北头是田家庵的发源地,也是一度是淮南的中心,但北头挨着淮河,总不能再向北发展。所以随着时代向前,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田家庵不断向南发展壮大。
放眼望去,天空满是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