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魏大莲正式上门,把提亲的事挑明了。一对一。她代表武绍武,帮他儿子武继宁,向何家老二家文提亲。美心不敢说话,常胜给她上过课。这种场合,女人不要乱讲话。有男人在前头顶着。
魏大莲还是带着官方微笑,“虽然常胜同志和美心同志不在家,但既然来了,跟这个家的大姐通通气还是有必要的。”
常胜赔着笑脸,“这个……魏同志,这个婚姻大事,家里头还得商量商量,我们不封建,对对,我们不是封建家长,不包办,主要还是看孩子自己的意思。”
“坐啊,同志。”家丽十足礼貌。
魏大莲忙说:“对对,两个孩子早都认识,说是文文还送了继宁一只海螺做定情信物。”
魏大莲是自来熟,几个姊妹迅速扫了一圈,笑道:“听说常胜同志、美心同志不在家,所以我来看看你,听说你是主事的大姐。”家丽忙说谢谢谢谢。魏大莲又看一圈,面色有些为难。刘妈是聪明人,立刻抬腿要走,连生说我家里还有事,你们聊你们聊。家丽明白了,连忙让建国带五个妹妹先出棚子。
美心拍大腿,“哎呦,这个老二。”
家被烧了,她帮衬了点吃的用的,聊表邻居情谊。秋芳来过一次,她肚子比家丽还大,不便行动。家丽不晓得这会子刘妈又来干吗。还未待细问,刘妈就介绍,“我也是领路,这是区妇联的魏大莲同志。”家丽连忙撑着起身,待起又起不来,妇联的同志连忙让她好生歇着。
常胜脸有点挂不住。在他看来,女儿家不应该那么主动。他只好笑着敷衍敷衍,说稍后再给消息。他打听了消息,四人帮粉碎,武绍武的政治前途说不清。他不着急押宝,如果没事自然好,一旦有事,他怕耽误女儿后半辈子。
家丽请她进来。刘妈笑吟吟进门,后头跟着个中年妇女,满脸是笑。
武家上门提亲的事街坊四邻迅速传开了。最不高兴的朱德启家。朱德启老婆找美心帮过忙,想让建国给她女儿朱燕子介绍个军人。美心虚与委蛇,并无实际行动。于是她又想把燕子推给武家。现在看来,当然是徒劳无功。这还不打紧。最可恶是,被何家老二半路截胡。朱德启老婆恨得牙根痒痒。没少制造谣言。背地里,她称美心把女儿们当摇钱树,因为刘美心自己就有个梦,她想做全淮南最有权势的丈母娘。
刘妈过来串门,敲敲帘子。
家艺也听到一点影儿。但她没处问去。自从听说知青不再必须下乡,她就觉得有点不妙。因为一旦不需要上山下乡,这些哥哥姐姐们高中一毕业,就进入适婚年龄,家里自然会操心。而她还是个孩子,来不及长大,来不及成为小武的新娘。
家丽沉吟,一会,才让老五老六起来,对姊妹几个说:“咱们家遭了一个难,谁也别说了,爸妈回来,就说是有人打雷劈着了树着的火。”众人皆称是。家丽又说:“老五老六,这几天就留在家里,收拾家。”又对建国,“你去弄点涂料回来,怎么着也把墙粉一粉,好歹像个样子,幸亏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几样家具,看能不能再买一点,爸妈回来,如果不问就不提这事。”建国点头同意。事到如今,也只好瞒天过海。
上山下乡对于家艺来说,只是个拖延战术。
家艺想了想,道:“老五老六虽然罪该万死,但即便她们承认,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们是大的,爸妈肯定说,小的犯了错,大的为什么不监管。”
如今,这个战术没有了。一切加速,超出她的预期和掌控。
家丽向家艺,“老三,你什么意见?”
这日晚间,老太太让家欢、小玲和家喜去坝子上把以前简易棚子边埋的萝卜挖出来。家艺不肯出去,自告奋勇在院子里洗衣服。家丽仍旧在床上躺着。老太太、常胜、美心三个人叫家文去小卧室。
家欢哼一声,好笑,“怪到爸的酒身上,你不玩火,酒瓶子会自己爆炸?”又对家丽,“大姐,就该实话实说,谁干的谁承认,这个黑锅,我们不能背。”家文不做声。她不赞同老四的建议。但现在她不能说话,她知道大姐肯定有主意了。
关上门。家艺的心一下提起来了。
小玲和家喜呜呜哭,求饶,求救命。家喜一个劲说是意外,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忽然想起什么,“都怪爸那瓶酒。”
直觉告诉她,家里开始跟家文谈那件事了。
家丽肚子大,靠在床上,“不是体罚,得分什么事!家都烧了,跪个搓板怎么了!要是爸知道,不剥了皮。”
她了解二姐家文。她不会答应。可是,即便家文拒绝,也不代表她何家艺就有机会。门刚关上,家艺就冲了冲手上的泡沫。蹑手蹑脚贴在门边,企图窃听房间内的声音。
失火这事,建国认为家丽处理得不甚妥当。最终还是报了警。警察一来,小玲和家喜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招认。家丽当即家法伺候,跪搓板。水落石出了。建国不建议体罚。
她告诉自己,必须掌握全局,了解全部情况,包括每个人的态度,立场,选择。然后,她才能不失时机地赢得这场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次战斗。